失魂录

2008-06-19 23:35 | 作者:晨暮随心 | 散文吧首发

这是个群魔乱舞的时代

又或者,灵魂都被魔鬼用支票收买去了。魔鬼开了一张支票,就把人的青、自由、纯真、个性、灵魂、正义感、想、健康、生命力、思想等全都收买去了。

人们以为占了便宜,急不可耐而且兴高采烈地完成了交换。魔鬼和人彼此都以为自己发了大财,开始热衷于做这样的生意!

魔鬼拥有了这些东西并非因为他喜欢,而是嫉妒。他嫉妒人一拥有齐全了这些东西,就成了神,而神是要和魔做对的。所以他把这些东西买来毁灭掉,像火葬一样,熊熊大火把这些东西葬送掉了。

一只老狗一直对我这样说。

这个年代人们都重新回到了奴隶社会!这只老狗戴着眼镜。据说是因为他近视。我听得懂他说话。但是没有人相信我。还以为我在说谎,又或者大病一场了。

老狗说,你只要相信你自己就够了。

老狗说,这个城市里的人很多活得卑鄙无耻。

他简直成了我的偶像了。然而他只不过是一条狗而已。

他眯着老眼,很有学识的样子。有时候我叫他博士,而他竟得意忘形起来,说现在的博士一般都是白痴。

父亲夕阳西下时看报,看起来身影拖长如刀。

这个城市在房子外面喧嚣。老狗从来不坐在我脚下或者吃我的赏赐。按他的话说,他是条有着贵族血统的有尊严的狗!

我哑然失笑!但有时候我觉得我们人类还不够一条狗讲得好,不够一条狗活得真实。

许多人都严严实实把自己裹起来,活在虚伪里。

难道说真话和活出自己就真的那么困难吗?

阿诺拒绝我的帮助。阿诺一直故意逃避我。她知道我们是不同的人,最后终于将走向不同的路,最后她被夺取了灵魂,又也许是她自己丢了。我了解她,如同我了解这个世上的一切一样。

虽然了解,但我却无法改变。

于是我只好闷了又闷,成天让忧伤的影子拖长在我背后。

老狗说,你只要管自己就够了,做什么要好管闲事?

但是对阿诺我不行。你曾经不是奴隶,你应该从鬼们的圈子里脱离出来。我说。

她向我露出了牙齿。她已经永远失去灵魂了么?失去灵魂是否意味着失去一切?还是我们只要会吃饭就可以活着了?我们再也不管其他了,只管吃饭!

老狗,我们怎么才能够帮助她?老狗沉默不语。他一直不愿意我卷入其中的是是非非。

这个五颜六色群魔乱舞的世界,你还是别进去的好。他不紧不慢地说。

老狗,你知道我活着,我总该干点什么事对吧?

他点头。

我总该做点自己不后悔,而且真正想做的事情对吧?尤其是为自己真心在意的人。那么告诉我吧,老狗,如果阿诺以后有了灵魂,我代她先感谢你。

真的没有办法,但你的真诚也许会感动她。老狗擦了擦眼睛,似乎是被风吹进了沙子。

他的近视眼镜也是我帮他配的。记得年初的时候,周围的人都笑话起我来。说这个孩子竟给一只年迈的老狗配了眼镜,真是可笑。可笑可笑。他们全都呵呵大笑起来,仿佛看了无厘头电影一样。

我觉得更可笑的是他们,只不过他们不自知而已。

谁说只允许人近视,狗就不能近视?

老狗说,你该去上学了。

但我拒绝上学,我拒绝有谁来干涉我的自由。那个长着山羊胡子的人,他为什么一直对我瞪眼?他的背后有一只鬼,对着他做鬼脸,但是山羊胡不知道,依然一本正经地教书。

父亲拖长的背影中有希望的酸溜溜的味道。他的咖啡一直温着,一直没喝,他的烟向上袅袅升起,跳着古典舞一样,随风摆动腰肢。

我想我不太了解他,只觉得他奇怪。他的影子里有我吗?还是我身上有他的影子?生命的传承,是靠着那咖啡的味道,还是烟的古典舞还是那拖长如刀的影子?

太阳已经下山去了,已经来了,我的眼睛也亮起来了。

老狗打了一个呵欠,开始发呆。老狗没有尾巴,他说那是个负累。猴子失去了尾巴后,从猴子变成了人,而老狗失去了尾巴依然是老狗。

只是在飞跑的时候他有些不太平衡。所以他更多利用思想,而缺乏行动。

我自小就能见到鬼。老狗说那是我天生异质。但大家可就不相信了。父亲把我强行送进了医院。

我在那里认识了童飞。童飞正在刨一个木头,他成天刨着。后来刨成一个人形,再后来又刨成一只狗,刨完换木头再刨。

我问,你做这种事有什么意义吗?

他说,你问这句话有什么意义吗?

我回答不出来。于是他嘲笑我是傻瓜。他说大多数人除了吃喝拉撒,都不知道其他的事情做起来有什么意义。所以你尽管听从心灵的引导去做就可以了。

我听他说话,看不出他有任何精神病的地方。然而他的确是有病的。

一个医生走过来一本正经地给我诊断,他在我身上摸来摸去,说着印堂穴、太阳穴、九阳神功、三焦之类的话。他开了药给我吃,我拒绝,他瞪眼说,一定要听话,要不他们会杀了你。

我莫名其妙。他说,这里是个黑店,黑店里有人肉馒头,就是把人杀死后做成馒头。我记起这是《水浒传》中的描写。我怀疑起来,但是他夹住我的头,硬把药灌了下去。

这时有几个医生慌张地跑过来,把他支走了。

原来他也是个精神病人。本来是当医生的,但后来看病看多了,他就胡说八道起来,说那些病人才是正常的,而正常人都应该治疗。于是他真正的疯了,却还乱跑出来假装医生给人看病,逼人吃药。

我想呕吐,不知道他给我吃的是什么。我吐不出来,只有一点苦水。

我对童飞说,我能看到鬼。我静静等待看他怀疑起来的样子。但是我失望了。他淡然一笑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一些人本来就能看到鬼。我就能看到。

我惊奇道,你真能看到吗?我有些激动起来,以为自己找到同类了。

他用幽幽的声音说,现在你的背后就有一只女的,拖长的头发,是一个溺水死的,现在她对我微笑,她站起来了,她想掐死你!

我哭笑不得。他在说谎,他根本就什么也没能看到。他嘿嘿笑了起来,一边继续刨他的木头去了。

我终于寻找到了机会从医院里跑了出来,我一路跑着,医生和护士们在我后面追。他们直叫别跑,我们来帮助你的,你病还没好。他们说,孩子,外面夜多黑,风多冷,白房子里安静、干净、温暖如春、舒服,有一切你所需要的东西,有热的开水和香甜的水果……

我几乎要转回身扑进他们的怀抱了。这些声音多温柔,简直像母亲一样,像春风一样度进人心里。这些声音是来诱惑我的。

但我被夜的风一吹冷汗出来了,我终于发觉我是在现实的夜里,而且还有更长远的路要走,我得摆脱掉他们。

在我穿过森林时,我发现连警察都来了,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出动警察,这么排斥一个正常的人!手电筒照来照去,警犬在狂叫着,寻求着血腥的熟悉味道。

我伏在草丛下,大气也不敢出。草丛中虫子那么多,让我感觉好像他们快爬到我身上来了,我很难受。等他们过去,我立刻开始飞跑,简直像在草上飞一样。我从来没有发现自己可以跑得那么快,各种林木,针叶林、松叶林、落叶乔木都在飞快地被我抛在身后。我像一匹脱缰的马,一匹自由的野狼!

我只知道我不能回去被他们研究,把针打进脑里,我就变成白痴了,连灵魂都被他们取走了,放在试管里做营养液。他们是会把我拿来做科学实验的。

于是我继续寻找旷野的呼喊。

突然眼前一闪,有一条眼镜王蛇在我身前立了起来,它足有我的腿的粗细,鳞片发着光,牙很长,而身躯十分肥壮。我吃了一大惊,立脚不住,差点扑到它怀里。它嘶嘶冷笑着,或者是痴笑着,狂笑着,哭叫着,向我摇着头晃着脑,好像在劝我回头。

但是我不能回头,那里有追兵,他们会把我关进白色的房子。前有眼镜王蛇,后有追兵,我几乎无路可走,我该往那里去? #p#副标题#e#

我咬牙恨恨道,我绝不回头,我拿出水果刀,砍砍砍,再砍,忽然发觉眼前什么也没有,难道是幻觉吗?还是眼镜王蛇已经逃跑了?

我终于回到家,我记挂着阿诺,我记挂着她还没有找回灵魂。天已经黑夜了,而星星竟然怯懦地躲了起来,我恨恨地骂那贼老天,但忽然又抱歉起来,它什么也不知道,它还给我阳光和另外的一切呢,我该感谢它的。它没有罪,有罪的是谁呢?我不知道。

我去寻阿诺,她惊叫起来,她呼喊起来,歇斯底里的。我说我是来帮助你的。她说我不需要你帮助。

这个世界为什么那么奇怪呢?她忽然又冷冷说。

没有人需要你帮助,你却硬要来?你不该来。你只该像个棋子一样,度过自己的一生。我们每个人都是棋子。

你不需要看见什么,你只要什么都没有看见,反而生活得心安理得,那该多好!

她自言自语说,你想背叛,但是没有人会相信你,你会孤独一生。她处于游离状态。有时候她开始昏睡,一连不醒数十天,有时候她看起来很正常。

我苦笑。阿诺,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你在胡说什么?

老狗给了我一只苹果。我被缩小了,我变得越来越小。我想起了小时候听过的童话故事。如今我就和蚂蚁一样,进入了那只苹果。

为什么是苹果呢?为什么不是地狱之门呢?然而我已经习惯了不多问。老狗很有本事。他如果用这些魔法把自己变成一个英俊而富有的人,现在他一定活得更潇洒,但是他说不,他宁愿当一只懒洋洋的狗,自由地活着。

老狗说过,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地狱,很多都是幻觉。当心里空虚和身体健康被破坏到极点时,就进入了地狱的幻觉。

魔鬼正是制造幻觉的高明的魔术师。

老狗很会注意健康和享受,他每天都要洗一个热水澡,喝一瓶可口可乐,还会自己用电风扇把自己吹干。但他又鄙视西方文明。如果不是我拦着,父亲早就把这条让人目瞪口呆的狗赶了出去。

这只苹果中有着阿诺的魂魄。你只有一天时间。老狗说。他懒洋洋的样子看来又要晒太阳去了。

我进了苹果,那里宽阔如宫殿,我只见到一条很大的虫子。他伸来缩去矫揉造作的样子让我十分恶心。可是我又不能不看他。

他冷笑,那条多事的老狗,又差了个小鬼来了!

他原不该这样说我的。虽然我是小鬼,却还可以把苹果刀刺进他的心脏。

他好像没有心脏。他全身都软绵绵的,喷出来的汁几让我吐了出来。他吃疼翻滚着逃进了深处。

阿诺的灵魂在苹果的心脏。阿诺迟钝的眼神望着我,仍然不认得我是谁。我背起她,向外走去,忽然有一滴泪掉在我脸上。它落下的时候还是温暖的带着她的体温,在半空中被风一吹,掉在我脸上时已经冰冷了。

我看了看天空,那里是一个寂寞的巨大空间,有些像蘑菇的伞顶,天并没有下。我转去看阿诺时,她仍然那么茫然,似乎那一滴眼泪并不是她流的。

阿诺的魂拒绝和阿诺重合。她们已经离开太久了,所以彼此不认识对方。我对着两个阿诺不知如何是好。老狗眯着眼睛打量她们,一边喝着可口可乐,就好像事不关己一样。

我卡住他脖子大吼:“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他挣脱我,连连咳嗽。

你别这么激动,你激动也没有用。你这个人就是太感情用事!你这样也无济于事,你谁也救不了,你对这个社会来说,只是个冷静的局外人!老狗这样说着。

他取下了我感冒时喝的咳嗽水,津津有味地喝着。

墙壁上挤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鬼来,他看起来十分潦倒,衣服褴褛,还戴一顶破旧的贼仔帽。

我说,老兄,你别乱进别人的房间好不好?

他说,哦,别这么不客气,我要来,还是给你很大面子呢?我一时气塞。

他在床边坐了下来,拿下我父亲的烟说,我对这个牌子十分喜欢,他点着了吸了起来。

跟着又有几个仁兄走了进来。他们有的还是外国人,向我说着外国话挤眉弄眼,有的头都没有。

我摇头苦笑。最近他们觉得我是个朋友,了解他们,所以一大群都来找我了。他们中有一个很想不开,生活非常郁闷,想要自杀。

我说,你都已经是鬼了,怎么还自杀?

他低头想了想说,那倒也是,我忘记了。

有时候老狗不得不做做他们的心理辅导。做了鬼,他们还是被生前的烦恼跟着。有一个是为情自杀的,他一直在找那个女朋友。还有一个是走路时不小心摔死的。多好笑多离谱的死亡原因都有。

我转去看看阿诺,两个阿诺还是面面相觑,她们互相不认识对方。我束手无策。老天,我该怎么办?那落魄的鬼说,她是你什么人?

我说,是我童年的好友。那鬼悠然自得地翘着二郎腿的样子使我猜测他生前是街上的无赖汉。

他忽然说,没错,我是个喜欢游逛的无赖。

我吓了一跳。他能知道我心里想什么。我转头望去,其他几个鬼已经在桌边打起了牌。老狗打了个哈欠,咧了咧牙。

那鬼说他有办法帮我。

那就是把我的灵魂给她。

但是我自己呢?失去灵魂后我又该向谁求助?

原来老狗阻止我是因为他一早就已经知道了。

那鬼开了一瓶酒自顾喝去了。我拉着两个阿诺跑出房子,看到整个城市像一个海一样翻涌着欲望的力量,上空埋伏着魔的脸孔,冷冷笑着。他大约已经决定给我开支票,买走我的青春、自由、纯真、个性、灵魂、正义感、梦想、健康、生命力、思想等了。

我决定这么做了。

风冷如刀,吹面生寒。老狗居然已经跟来了。

我轻轻说,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睡吗?外面很冷!

他看了看我,叹息一声,摘下了他的眼镜。

近视的时候,他看不到很多东西。

当他不愿意看时,他就摘掉了眼镜。但是我宁愿醒着。两个阿诺在那里嘻嘻哈哈呆笑着,我记起了我们童年时候的快乐时光

也许失去灵魂后的阿诺,才是真正无忧无虑的,而我正在痛苦着,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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