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评书

成都的茶馆多，其实老广元的茶馆也不少。那时大西街，南北街，还有上下河街，都有茶馆。

广元的茶馆还有一特点，爱请一些评书艺人来“打评书”，以招揽茶客。评书艺人的行头很简单：一块醒堂木，一把折扇，有的再弄一面红台布，上书自已的艺名，就够洋气了。他们说的都是家喻户晓的老故事，如《水泊梁山》（即《水浒》），《封神榜》（即《封神演义》）；另外就是一些公案小说，如《包公案》、《施公案》，还有就是武侠故事，如《三侠五义》、《火烧红莲寺》，当然也有神话故事，《济公传》、《西游记》，等等。他们一晚上说四段，每说到热闹高潮处，总是惊堂木一拍，就嘎然而止，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就下来收钱。有的艺人驾驭听众的能力很强，如果他精神好，还想再挣点钱，尾段就说得特别精彩，当他说结束语：请诸位明日请早后，有很多人就赖着不走，要求加钱加段，这当然得给双倍。我记得有批铁路工人，因第二天要离开广元，就连加了三段，掬空了荷包才散了场。

我那时很小，还在上小学，却听评书上了瘾，每晚必听，就是遭到大人的训斥，或晚上进不了家门，在外面冻上半夜，还是照听不误。我当然无钱坐茶馆，更无钱给大师，是听“抹和”（注1）评书的，这样的听众也不了我一个，热天我们就站在外面听，冬天就挤在墻旮旯里，大师为了凑“人气”，也不撵我们。每晚所听之故事,第二天总在脑海中盘旋着：什么忠厚老实的姜子牙背榜（封神榜）下山，和阴险歹毒的孙公豹斗法，斗胜了没有？封神榜被骗走了没有？南极仙翁的徒儿白鹤仙童把孙公豹的头叼走不还给他就好了；什么西岐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还画地为狱，这个西岐到底在哪里呀？还有很多问题总是百思而不解：神仙（不管是正神邪神）已修炼成长生不老了，说明已超越生死，为何还被战死杀死？神仙的法术法器到底是如何修炼成的？等等。这些问题绞得我坐卧不宁，神志晃忽，根本无心上学读书，还想到昆仑去拜仙修行哩。幸好后来我勉强考上初中，住进了学校，才摆脱评书的困扰，否则，我的书是读不出来的。虽然评书对我有副面影响；但很多方面我是受益终身的，我至少熟知了中国历史：盘古老王开天地，三皇五帝创盛世，然后就是夏商周，秦汉三国，。。。至今延绵五千年。我崇敬神仙，什么原始天尊，太上李老君，燃灯菩萨，引起了我对天地的创立，宇宙的演变，人类的起源，产生了强烈的好奇，随着科学知识的积累，很快就和现代宇宙论合拍。至于“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道家理论似乎早就成了我的思维法则和文化基因了。

另外，当时还有几位可算是大师级的评书名家，我记得一位姓邱，一位姓杨，还有位姓袁的，相当有名；可惜那时的民间艺人只能蛰居底层挣扎温饱，不象现在这些明星大腕那样令国人艳慕。如果这些老人还健在，我代表你们的忠实听众，向你们虔诚地问候：你们受苦了。

注1：抹和，川北口语，专指白吃、白拿、白看、白听。。。这些赖皮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