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戒在左,爱情向右

2008-06-13 18:20 | 作者:晨暮随心 | 散文吧首发

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KFC。闹市区中心的一家小快餐店。等朋友,抑或说是等母亲为我说媒的女孩子。讽刺之极,这个年代一个三十五岁的老男人在日午后躲在满是孩子的快餐店里相亲。两点刚过,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看隔着一道玻璃的车嚷喧嚣。阳光慵懒而颓靡,落在桌面,泛开一片米白色的伤痕。手指轻轻扶过,桌面起伏并且滑润,有些烫。婆娑起来,像是扣在一段绕不出头绪的轨迹里,双眼微醺,竟有些困了。掏出烟来叼上一根,店员走过来用两根手指贴在唇边示意我。我点点头,微笑,然后掐灭作罢。别过头盯着店里塞得满满当当的人群。年轻的情侣到处游走寻找座位,然后互相以一个暧昧的眼神道歉,而后牵手离开。我看到两人走向燥热难耐的大街,侧脸却依然洋溢着明媚的弧度。

三十五岁了,想想自己也经历过了不少刻骨铭心的恋。只不过都像一根燃着过却又成灰烬的烟,耀眼过一段绚烂,折磨以迸发自己留白的华年,璀璨片刻孑然,风吹离散,终落天涯两端,再不相见。回忆过去的每每,却只像看一幕一幕的闹剧,自导自演自欺自赏。便越发的没了兴趣,爱情,或许曾在我生命里的某个片刻出现,只是我还未来得及发觉就已经开始厌倦了。三十五岁生日那天,自己上街买了一枚石头尾戒,八块钱,廉价而舒适。极细的一圈,看上去像一条诡异的胎记。身后座位的两个孩子挤在一起亲昵,接吻时候女孩闭紧了眼睛像在受刑。多少年前,我也曾为能背着老师牵一下心仪女孩的手兴奋整个晚上,也曾在第一次开房的时候抱着她想到一生一世。那时我还年少,那时我还能为了一点小幸福快乐,那时我还什么都不拥有也什么都不想得到,那时多好。

她出现了,和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孩一齐站在我身旁。两人都是学生模样,休闲装,牛仔裤,流行鞋。粉色手袋,小猪模样的手表。扎了利落的辫子,头发并非很长,发梢还稍稍有些卷。她定定的望着我良久,然后说,叔叔,我们能坐在这里么?

呵呵,叔叔。看来我真的已经苍老到为人家长的年纪了。

我苦笑,伸伸手让她们坐在我对面的位置。两个女孩受宠若惊,蹦着跳着把身体砸在座位上。一边奉承我是个好人,一边大骂外面炎热的空气。我看着她们放在桌面上的大包小包,都是打折的品牌。两个孩子都没化妆,年轻的皮肤自然有一种超脱的气质。说到兴奋时,还会仰天大笑甚至把喉咙都露出来。汗还未消,自发梢滴落下来,坠落在衣领上绽开一朵氤氲着落拓的迷离花朵。

她们兀自说着,旁若无人。我被晾在一旁好不尴尬。又不好意思打断,也不能总盯着人家女孩子看个没完。只好拨弄起手机,发信催促前来面对我拒绝的女孩快些,她已经迟到半个小时了。

对面的女孩突然问我,叔叔,你是不是在等人啊?我们在这儿会不会妨碍你和阿姨约会啊?说着望了望身旁的女孩,那女孩也望望我,眨了几下大眼睛,好像还没反应过来。

这一声叔叔叫的我心底好生悲凉。无奈只能继续苦笑下去,若是让这两个孩子知道我是大龄问题青年正在相亲,说不定会把这里的房顶笑塌了。

是啊。我说。在等一个朋友,只是约好了在这见面,她来了我们自然会离开。叔叔老了,这地方不适合我。况且也不让抽烟,叔叔我已经憋了好久了。说这段话的时候我故意将“叔叔”两个字念得狠命,感觉在声讨自己太肆意挥霍出去的年华。

啊,我们也是在等人的啊。我们就坐一会儿,就一会儿。等阿姨来了我们就走,我们都是美院的,不会这么没礼貌的。对面的女孩说着故意把一会儿的尾音拖得很长,还用手肘捅了捅身旁的那位,那位愣了几秒,然后一个劲的点头。

阿姨?他妈的,我心里暗暗骂着。心想你们这还不叫没礼貌?先是坐着我占得座位当我是空气,接着又叔叔阿姨的叫个没完。老子就算成熟,也没你们说的这么老吧。想跟她们叫板,可此刻穿衬衫,打领带,蹬皮鞋的我,看着面前的两双无邪的冲着我眨巴眨巴的大眼睛,怎么也火不起来。

原本现在应该与我共坐的女孩发来短信,说自己突然有急事,今天赶不过来了。我告诉她,那你就永远都不要来了。然后索性关了手机,扔在桌面上。

两个女孩看着我有些茫然,对面的那个突然伸出手来微笑着说,叔叔,我叫念念。多念念我的名字就会记得我叫做念念了。她笑得很甜,脑袋俏皮的偏向一边。还吐了一下舌头。她笑起来很好看,不知为什么,我倏然觉得念念这个名字特别适合她。

我伸出手去迎合。她的手在我掌心如此娇小,软绵绵的,仿佛尚未沾染浮世的一丝尘埃。原来她也戴尾戒。原来她也戴了一枚和我一模一样的尾戒。心里咯噔一下,积满大片阴霾。悻悻的放手,把手伸向另一个女孩。

我叫萧艾。美院服装设计系大一的学生。说着将手指轻轻的触过我的食指尖。惊鸿一般收了回去,眼中有羞涩,面颊绯红,神采涟漪。让我好不自在。

我把名片放在桌上,向前推了一段。名片上只有几个字:仇水——自由撰稿人。以及底下密密麻麻的一大堆联系方式。我不喜欢说出自己的名字,打小就不乐意这样。我的名字总让人有一种度登彼岸,无法泅渡的感觉。

那两个女孩却笑得惊天动地,引得周围的人全部驻足围观。

哈哈哈……叔叔……哈哈……原来你的名字叫臭水啊……哈哈哈哈……

他妈的。我又骂一遍。这厮也配上大学?

之后我们的话题一直围绕着初中的中文语法,我像教授一样讲座,两个女孩则像刚刚入学的孩子听得目瞪口呆。一个问题结束还会为我鼓掌。

念念接到一个电话,结束后突然问我,叔叔,你等的人还没有来么?

她不来了。我丢下一句。

萧艾突然捂着嘴笑起来,其实我们没有在等人啦,只是外面太热,我们想找个有空调的地方坐下喝杯可乐而已啦。说罢念念也跟着笑起来。

我又一次被戏弄了。被两个尚未涉世的文盲小孩。

那天一下午我都和两个刚刚见面的孩子坐在落地窗旁边吹着空调说笑话。感觉自己年轻了不少。念念是个搞笑的天才,很普通的一句话在她傻乎乎的嘴里说出来都能让人捧腹。而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写手,也是对冷幽默造诣颇深。我们说着笑着,感觉又回到了当初几个小伙子凑钱来肯德基高消费的日子。只是萧艾一直坐在旁边默默听着笑着,把持着矜持,缄口不言。

那天有晚霞,通红一片的火烧云。我们隔着玻璃看天涯大片翻涌的华彩,映的我们脸上身上都是若即若离的斑斓。我掏出手机来拍照,镜头对准了天边最远的一角一处比鲜血更殷红的云浪,却被一只手挡住了视线。

有些景色,不需要证明作为纪念。最好的纪念,就是在心里在记忆里能保存这一段感动的瞬间。萧艾看着我说出这段话,把手轻轻放在我承托手机的左手上,渐渐压低镜头所在的高度。她默默的看着我,嫣然而笑,瞳仁一片旖旎。她说,走,我们去海边吧。

这是我听到她们口中第一句没有“叔叔”作为句首的话。

我开车载她们去看海,萧艾坐在副驾驶,乖乖的抱着双臂看穿流而过的人群。念念则躺在后座呼呼大睡,口水流了满脸。我看看她,又看看她。扑哧的笑出声来。这座牢狱了我三十五年的城市,今天我才发现这早已厌倦了的庸碌里还有些许色彩,在这座海边的小城我常常去看海,看海的时候也常常遇到晚霞,可从未有过今天的心情

谁说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只是还没出现给风景点睛的人。

我们去了“错过海滩”,距离最近,也有我最中意的名字。把车停在路边,光着脚和两个与我相差十多岁的孩子一起在海岸线放肆儿决绝的奔跑,嚎叫,摔倒,沾一身腥湿的不太干净的海水。天空中黑幕还未将鲜媚驱散完全,我们三个就坐在湿漉漉的沙滩上许愿。最左边的念念大喊出来我要一个天下最好的最帅的最有钱的最会疼爱老婆的好老公。我们笑的仰倒在水里,衣服头发都湿透了。萧艾双手合十默许下了一句什么,不论我们怎么追问打死也不说。轮到我的时候,我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现在的生活对我来说少了什么。实在没辙,憋出来一句我想年轻十岁。被两个小姑娘推进水里去了。作为我有失作家水准答案的惩罚。 [1] [2] [3] [4]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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