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逐

斯人夜饮，醉卧秋水之畔，欲寻一扁舟，顺水而逐。

艄公曰：子欲去何所？余遥指水流之流向。

艄公曰：此水到江，子欲从之否？余摇首不语。

艄公曰：江入海，子欲从之？余茫然不知所答。

艄公曰：子已不知所归，随流逐流似漂泊。水流之归所在海；人之归所在于心。

子已迷航，奈何矣。欲去何所，先问心。

公之所言大善，余扼首言谢，归来写此作。

扁舟一叶，顺水而逐，放眼处……田野里，稻香四溢，蛙声重唱。小桥流水有人家，其怡然自乐。天空中，明月高悬，繁星璀璨。倦鸟归林，归有所。

仰卧轻舟，明月清风拂面，稻香蛙声催人眠。欲入眠，难成眠。

孱孱流水东流去，似漂流，似逐流，是归去。扁舟一叶归何所？艄公急归航，吾去何所？

酒满斗，浇不灭万般愁；书万卷，求不到功名显；北斗星，指不清身前路；昏黄月，照不明脚下路。阮籍猖狂痛哭穷途，懵懂吾辈寻归所。一身清贫流离失所，身有凌云志却失志。乱世文章不值钱，太平文章成阿谀。达人堂前宾如云，诸侯门前鞍马挤。朱门达人要奉承，诸侯权贵要颂德。吾辈岂能为此折腰侍权贵？奈何先辈陶潜已归去，琴萧独奏无人和。昔日桃花源已荒芜，东篱菊香四溢无人采，南山荒草漫野无人牧。归去来兮，重拾田园。庭前栽满菊，南山牧满羊，屋前桑榆成荫，巷间鸡犬相闻。阡陌交错间，稻香飘飘。祠堂里，书生朗朗；田野里，劳作辛勤。闲时看庭前花开花落，倦时看天际云卷云舒。黄昏黎明有暮鼓晨钟，山涧松林有花香鸟语。青梅煮酒，不论英雄，只当弈时闲情；高山流水，不论知己，只当作赋歌唱。此中乐，其不乐，余自乐。归得所。

经年后，余久地重游，登舟复遇艄公。公谓余欲何往，余答曰；桃花盛开处。公愕然，急问余，子欲往之乃桃花源否？余顿首。公曰：吾久寻而不得之所矣，今从子只口得之所在，幸甚。急欲从余而往。余谓公曰：此桃花源非彼桃花源。桃花盛开处，小桥流水人家，阡陌交错，鸡犬相闻，黄发垂髫，怡然自乐。然则陶渊明已逝，桃花源亦不复存已。公黯然顿首，脸有凄色。余催其起航，公谓余不知其所在？余一笑而言，桃花源在此之前，亦在吾心、公心矣。公大笑起航，沿途清风拂面，衣袂飘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