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并快乐着

突然地病就来了，左腿疼得让我无法呼吸，我抱着腿鬼哭狼嚎地捱到了天明。

丈夫背着我在医院挂号，问诊，拍片子，楼上楼下地穿梭。我看见汗珠布满了他的额头，然后顺着脸颊淌下来。我伏在他的背上大哭，像个受委屈的孩子，我知道这辈子我欠他的太多了。

片子出来了，第五节腰椎间盘严重突出。我苦笑了一下，真是应了那句笑话：什么也不突出，就腰椎间盘突出。丈夫问医生怎么造成的，医生说原因很多，可能是过度劳累造成的，也可能是长时间坐姿不正确造成的，反正不是一天两天就这样的。其实我自己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病由来已久，只是疼突然加深了。人们常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话不对，病来的时候也是如抽丝一般，健康就是这样一丝一缕被抽去了。以前总是放不下这，放不下那，总觉得一点空闲也没有，现在好了，病来了，一切都放下了。那些总以为离了自己就不行的工作照样运转着。呵，真的是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呀！

丈夫和大夫在讨论我的病情，我已坚持不住，大叫一声：“快给我打止疼针！”丈夫和大夫都愣了，最后大夫说那就先止疼吧，于是开了一堆止疼的，消炎的，消肿的药，丈夫把我和药又背出了医院。

头两天这些药在我身上没起多大作用，我依然感到钻心地疼。我望着那些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流入我的血液，就像生命在一点一点地逝去，我全身发凉，血液好像凝固了一般，但我感觉到一阵一阵的眼泪还是热的。我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体会着这冷、这热、这疼……终于困了、累了、麻木了……。我想要是有瓶安眠药就好了……

不知从第几天开始，疼痛也困了、累了、麻木了，不再咬着牙地折磨我，我不想要安眠药了，我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有这样的念头。我的思维又恢复了正常。我想起了大伯临死前的情景。昏暗的小屋内，癌症晚期的大伯瘦得如寒冬里的枯树枝，最后的治疗只剩每天一支杜冷丁来止疼，尽管这样，大伯至死还是两眼盯着屋顶，咧着嘴，龇着牙，这是他最后的日子一直凝固的表情。我真的难以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疼！那时候的大伯可能想得到一瓶毒药来了解这疼吧，可人到了这时候，真的连死都不能选择，只能等着，忍着，熬着，直到油尽灯枯，这疼才离去。所以，老人常说，死的痛快也是修来的福。

我也想起邻居家的一个哥哥，才三十多岁，半夜从床上摔下来就被死神带走了，留下一个八岁的孩子和哭得死去活来的妻子。他几乎没感受什么痛苦就离去了，他把痛苦留给了亲人用一生去品尝。

我有些感谢这疼了，它让我第一次审视死亡，第一次思考人的生老病死，让我觉得死亡之于人类是多么平常的事，每一秒都有许多生命因为各种原因离开这个世界，就像树上的叶子从枝头跌落一样遵循着生命的规律。人生何其短暂呀，世间又何苦那么多争斗和纷扰，为什么不抱着一颗感恩的心走进每天的阳光里呢？感谢这疼让我有时间这么静静地面对自己，让我生出这般的心境。

疼一天一天减轻着，我想起了那些躺在书橱的书。多长时间了，我没有摸过它们？它们就像选进宫的宫女，过着寂寞无聊的日子。有的甚至被我买回来就不曾读过。以前的我真忙呀，忙得只顾赶路却不知辨认方向了。感谢这疼，给了我认真对待它们的机会。这次，我一页一页，一本一本读得仔仔细细，思绪随着书中的描述驰骋大江南北，纵横古今中外。有时候我也哭，不再是疼地哭，是感动地哭，喜悦地哭。浮躁的心平静了，写作的灵感又回来了，我重新拾起笔描绘年少时的梦……

我真的感谢这疼。这疼莫不是上天特别赐予我的礼物？这疼莫不是提醒麻木的灵魂停止随波逐流的脚步？我终于相信那句话，上帝在为你关一扇门的同时也必为你开一扇窗。是呀，透过这扇窗我看到了不一样的黎明。

痛并快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