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的事

2011-06-14 19:51 | 作者:樱。川枫 | 散文吧首发

《壹》;

我在麦当劳里点了一杯可乐,然后窝在角落支着手肘打了个盹儿。凌杰来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

“姐姐呢?”他在我对面坐下,端起我的可乐咕咚咕咚往喉咙里倒了大半杯。;

“给她开了钟点房,让她先休息一会,刚下火车挺累的。十二点的时候我们再去接她,然后她正好赶下午一点的汽车。”我夺过自己的可乐杯,发现里面只剩一堆还没来得及融化的冰块。;

“你没跟她凑合着挤一挤?跑这里来打盹儿。”凌杰笑说。;

我佯装要扇他一耳光,他倒是先敏捷地往旁边一闪。;

“我说川枫哥,你有没有想过和我姐姐复合啊?”他坐端正后,突然一本正经地来了这么一句。;

“复合你妹哦,我跟你姐姐早就没可能了。”我故意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凌杰却认真地眨了眨他那湿润的眼睛,沉默了半晌,“那要不,咱俩试试?”;

我一拳打在他胸口,他夸张着表情倒在桌子上,“哥,回家再动手动脚行吗?”;

……;

“我已经有女朋友了,小杰。”我站起身来,看了看腕上的时间,“走,去找你姐姐吧。”;

“现在不才十点吗,不是说好了十二点再去接她的吗?”;

“你也去休息一下吧,我订的是一个标间,有两张床,我看你也挺累的。反正就在马路对面。你陪着你姐,我更放心些。”;

303房间,没错啊。可我敲了很久的门,文柯都没有来开。“不会是已经走了吧。”凌杰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

“你去楼下服务台问一下,303的客人是不是已经退房了。”而我继续叫门,一声一声喊文柯的名字,一直把自己喊到了记忆的深处里去。;

“服务台说没有退房。”凌杰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

“问总台要门卡,反正房间是用我的身份证开的。”我突然有些不安起来。;

门被打开,我一头便冲了进去,床单整洁得没有一丝褶皱,我推开洗手间的门,然后突然紧闭住双眼,转身对凌杰说:“你姐姐,在洗澡呢。你去对面的商场买一套干净的内衣给你姐姐吧。她说你知道她的尺寸。”;

“嘁,就她那飞机场,肯定是ACUP啦……那我先去了。”凌杰转身便下楼去了。;

而我的眼泪立刻就悉数崩溃了出来,我颤抖地在键盘上按下“120”,不停打战的上下牙屡次咬住了自己的舌头,“青溪路青口宾馆303,有人割腕,请快点到……拜托,请快点……快点吧……”;

我对泡在在池殷红的水里的文柯,早就不再像第一次那么魂飞魄散手足无措了。除了脑子里开始闪烁一片如同电视没有频道时会出现的花外。我用肩膀夹住电话,认真听着医生在那头的交代,颤抖着双手先在她的手臂上做简单的包扎。我将文柯从浴缸里抱起放到床头,然后用棉被用力地裹紧她。;

120很快就到了,我坐在呜咽的救护车里,从后视窗看见凌杰提着一只纸袋一甩一甩地进了酒店。;

对不起,凌杰,我知道你看起来比我快乐得多,但是我知道,你的神经只需最后一点刺激就会全盘崩溃。;

我绝对不能,让你再次看见最疼痛与恐怖的一幕了。;

《贰》;

文柯脱离生命危险之后,凌杰也赶到了医院。;

他没有责问我当时为什么要骗开他,只是仰在走廊的长椅上,眯着眼对我说:“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好的了,哥,你说是吧?”;

我在他身边坐下,紧紧攥了一下他的手。;

“如果当初死的是我,你说我姐姐也会这么难过吗?”;

我点了点头。;

“那如果当初死的是你呢?”;

我摇了摇头。;

“别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嘛。”他在我背上捶了一拳。;

“MD,我的意思是--不知道!”我推了他一把;

病人醒了,你们要进来看一下吗?护士从病房门口探出头来。我和小杰赶忙小心翼翼地走进病房。可文柯就像是个没事人一样,眼睛空洞地盯着天花板,“川枫,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

“哪里,只要你能好好的,就行了。”;

阔别两年后的见面,先是去的宾馆,再是去的医院,时空跨度也真够大的。;

你放心吧,我不会再想不开了。晚上你还要上班吧,有小杰陪着我就可以了。她终于将视线朝我聚焦,然后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你走吧,哥。姐有我照顾,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小杰朝我努力笑了笑。;

我点了点头便离开了病房。我早不是文柯的男朋友了呀。我是被文柯抛弃的那个呀。呵呵。我也努力朝自己笑了一个。只是视线突然就模糊了。;

《叁》;

两年前,有一个人对我说过让我难以相信的话。;

他说,川枫哥,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我们很相,但是我比一个人迟到了一步,你说我该不该争取这样的幸福?破坏别人的幸福,再建力自己的幸福,这样的幸福会长久吗?;

当时的我只是漫不经心地吐着烟圈,“哦,怎么,那女孩有男朋友了啊?”;

他看着我,目光犹豫,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在我还没有来得及展开思索时,文柯已经跑了过来,然后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她什么都没有对我说,就只是把他的手攥得紧紧的。

我的好兄弟、好哥们儿,鹰飞,要和我的女朋友文柯在一起?被伤害与背叛的我,不是应该一记勾拳打向他的脸,然后抓住他的领口骑在他身上再给他几个耳光吗?骂他们狗男女,朝他们吐唾沫呀!

当时的我,只是尴尬地朝他们笑了笑,然后转身落荒而逃。做坏事的人又不是我,为什么最后就属我最气最狼狈呢?

更可恶的是,为什么我对这两个人,无论如何都恨不起来呢?

可当时凌杰一直在我身边做工作,说我怎么不争取和捍卫自己的幸福与权利,但是文柯明明已亲口跟我说,她和鹰飞在一起,感觉才是最幸福的。

有时候在学校和街头遇上手牵手的两人,自己总是会立刻躲起来,她的脸上有和我在一起时从没出现过的颜色,亮亮的,粉粉的,像玫瑰的花骨朵。

鹰飞其实是一个特别优秀的男孩,那时我总会想,这两人一定会幸福的。他们也许注定就属于彼此吧,我可能比他早到了,所以提前带走了那个本来就属于他的人吧……

《肆》

文柯住院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每个星期五早晨是我探望她的时间。

在我准备走出门外时,她叫住我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不要着急,医生说把这个疗程的针打完,还要一个星期。

你说人有灵魂吗?

当然有,每个人都有灵魂。我对她一直都很真实,如果其它人问我这个问题,我想我一定很坚定把否定灵魂论,但是对文柯,我不忍心骗她,虽然我不是什么专家,但是我相信这个全世界的人都不会相信的。

“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你说什么?你死了?”

“对,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她提出的这个问题让我顿时慌了一下,我知道我现在应该赞扬生活美好,人活着不容易所以更要珍惜生命将来好回报父母之类的话让她树立好好生活的信心。但是我什么都没有说出来,我只是迟疑了一会儿,然后很真实地说:“你不能死,如果你死了,你的父母、你的朋友都会难过,你必须好好活着。”

因为屡次割腕,文柯右手手腕的肌腱与神经已经严重受损。医生遗憾地宣布她的右手知觉已经不可恢复了。

出院那天,文柯的妈妈和小杰在忙着办理各种手续,我陪她坐在安静洁白的病房里。阳光很好,透亮的水泥板上投映着窗棂的一个个的格子。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虽然我上个月才自杀,但我今天听见医生说我右手不能用了,我首先想到的是,今年我可能就没法参加高考了。”

我们都相视笑了一下。

“其实我早就不再为了鹰飞寻死觅活,这两年,我在鹰飞家的那个小镇,和他的奶奶过得很好。鹰飞本来就早没有了父母,奶奶也只有他这么一个亲人…在他奶奶家,我会感觉鹰飞其实也在,会和我们一起吃饭,一起扫地,一起逗小猫儿,一起剥豆子…”文柯的眼泪悄悄地从她的脸颊上滑了下来,滴在了我撑在床沿的手背上。

“奶奶是两个月前去世的,咽气前对我说,我孙儿终于来接我了,就在门口呢,就在门口呢……”

也许是太阳太晃眼了吧,我的视线已完全模糊,白茫茫里闪烁着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光圈。眼睛一闭,两行清凉的液体就从睫毛下沁了出来。

“所以,当我又回到这个曾经与鹰飞在一起的城市时,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情绪一下子又崩溃了……”

我轻轻地握住了文柯的右手,努力笑着对她说:“你看,右手没有了知觉也不是没有好处,我再牵你手,你就感觉不到了,也不再挣扎了,哈哈。”

她略略害羞地低了低头,然后飞速地看了我一眼,最后将目光锁在了窗边的一束满天星上。“川枫,我跟鹰飞在一起,从来没敢奢求你的原谅。但是……如果时光可以再倒流一次,我想,我还是会选择他吧,而且会一直待在他身边,绝对不会和小换位置……因为,我是真的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他……”文柯用带笑的泪眼望着那一簇小小白白的花朵,而我早就被拉扯回了那个根本不敢用回去触碰的黑色的午后。

“川枫哥,你的情敌可已经在跟我套磁儿了,约了我姐还有我和我女朋友,今天下午去八里格搞DoubleDate呢。”“呵呵,挺好的啊八里格,还有缆车坐。”当时正在学英语的我,连afternoon都拼错了。

“我说哥哥,你要不要来做最后一次争取啊?这回可来了不少朋友,他此举可就算在广大人民群众面前宣告了他对我姐的所有权了。我姐就是被那个帅小子迷住了心窍!你才是最适合她的人,真的,我是她弟,我比谁都了解我姐!”所有权,所有权,所有权用英语是怎么说来着……

当时我的脑子真的乱了。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腿怎么就把自己带到了郊外的八里格,就觉得心里特别沉重特别慌张。那天天气不是太好,天空里突然飘起了冷冷的细雨,硬硬地打在脸上,是冻雨吧。文柯戴了顶宽檐的帽子,正乖顺地依偎在鹰飞的身旁。我给她发了一条信息:“可儿,你来右边的红亭子一下。”

文柯抬首四处张望了一下,我看见她在鹰飞的耳边呢喃了几句,然后便顺着石阶过来了。一同过来的,还有鹰飞朝我投来的绵长目光。

“你怎么也来啦?”文柯在我面前尴尬而紧张,就像是一个站在考官面前的小学生。

“就是想问问你,你真觉得跟鹰飞在一起会更幸福是吗?”

她不敢看我的眼睛,只是抿嘴点了点头。

“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没法给你像他那样的感觉,对吧?”

她不说话,只是把头埋得更低。

我把头抬起来,仰望了一下红亭子俏丽的顶篷,让懦弱的眼泪好歹倒流回去几滴,“那我祝你们幸福。”

我还是恶俗地来了这么一句。

“幸福个头啊幸福!川枫你像个男人点行吗!”凌杰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身后,他挣脱他女朋友的手,狠狠地搡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姐的幸福得要你给,反正我是怎么看那小子怎么不顺眼!”他深深地白了伫立在远处的鹰飞一眼。

我朝凌杰笑了笑,“小杰,不要太为难你姐姐了。”

人群都在缆车出发的那里兴奋地唧唧喳喳。站台玻璃窗上贴出的天气告示,说里雨就会停,明早会有好太阳的。文柯的手机响了,接完电话她说:“小杰小雨,鹰飞催我们坐缆车了。川枫,我们走了。”她伸手捉住小杰的手腕,便拖着他们出了亭子。而小杰还在死不瞑目地朝我递眼色让我跟上去。

他们上了山顶,会在那里过一夜,然后等着看明天早上的日出。

“我送送你们吧。”我还是那么没出息地立在缆车边不敢挽留,只是朝他们拘谨地微笑着。

鹰飞朝我点了点头,然后拉住文柯的手钻进一辆缆车。我看见他提前预备好的一束已经放在缆车座椅上的玫瑰。

这时小杰突然气呼呼地跑进去拽住文柯的手,“我姐跟我坐一车,我有话跟她说。”

鹰飞面露尴尬,这时小雨过来打圆场:“哦哦,是我说非要跟鹰飞哥哥坐的,像鹰飞哥哥这样的大帅哥,待会儿我拍张照传上微博,我们学校的人估计都会嫉妒的。”

缆车徐徐滑出站台,我看见小杰转头给了我一个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白眼。

而接下来,接下来便是那条在全市报纸都是新闻头条的那个样子了。

缆车事故。

因为缆车塔座发生冰冻托顶,坍塌时,有两部缆车从数十米高的地方撞向地面,其余的被吊在了半空。

出事的缆车里,有一辆便是鹰飞和小雨乘坐的。

接下来,便是昏天黑地的生活……

《伍》

因为文柯的右手不能用了,所以下楼时我把她的手提包也抢过来帮忙提着。但是她依旧固执地用左手抢了回去。

“川枫,我已经不是那个还需要你照顾的小女孩了。”她黯然地站在低我一级的台阶上,仰脸看着我。

我空荡的两只手依旧摊在那里,完全不知道再说一句什么才好。

“我想,你女朋友一定比我更需要你的。马上就要高考了不要让她有什么情绪波动才好啊,你的事小杰已经跟我说过了。”

呃……那个家伙……

文柯回身走下楼梯,“我弟还有我妈妈都在楼下等着我呢,川枫,不用再送我了,我会好好的,你要做一个比我更幸福的人才行啊。”

出租车带着文柯和她妈妈飞驰向长途车站。我跟凌杰都没有再送了。

文柯家是在这座城市下面的一个小县城,凌杰也还在市里上学,文柯放假。而且自从两年前的那件事发生后,他和他姐姐的关系其实一直都很僵。

凌杰觉得是鹰飞害死了他的小雨,并让他的姐姐一生都会为他而痛苦

很长一段时间,我和凌杰最爱玩的一个游戏就是用“如果……那么……造句。这是心理医生给出的脱敏疗法。那个越是不敢再去回想的事件,越是要一点一点地提及它,接受它。

如果那天我强行地带走你姐姐,那么她就不会再上缆车,你和小雨也不会再上,说不定鹰飞也不上了……

如果那天我完全铁心不让我姐去,不约小雨,那么小雨就不会无辜地死去了……

如果那天天气很好,气温没有那么低,那么塔座或许就不会发生坍塌,你们一行人就可以顺顺利利地到达山顶……如果那天我不是把我姐姐从那个缆车里拉出来,而是我坐进去,让我姐姐和小雨坐我的那辆车,那么就可以是我跟那个混蛋一起下地狱……如果那天我……如果那天你没有拉出你姐姐,那么就是你姐姐和他离开这个世界……

如果上帝一定要带走小雨和你姐姐中的一个,你会让谁离开啊,小杰……

失去恋人的痛苦,你跟你姐姐都是一样的,只是你的姐姐把她的眼泪流干了,差点儿也让她的血流干……但小杰,我知道,你的悲伤一定不会比你姐姐的少。

我和小杰站在突然下雨的街头,他趴向我的肩膀,突然开始哭泣起来。

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有谁会理睬和在意这两个相拥而泣的男孩心里会有多么的悲伤。那样的眼泪,跟你看悲伤的电影和小说而流下的眼泪,真的,真的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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