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夏<5>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门外传来的喧闹声强烈地抨击着我的神经。太阳穴‘突突’地跳个不停。这才发现，原来住了16年的房子隔音效果居然是如此的差。我烦躁地扯着头发，不再理会那些喧嚣。

原以为，这里仅仅是下雨的时候门外会积上一层水渍，在深夜的时候还能听到外面工地的咆哮。偶尔还能看到弄堂里的小孩在漂浮着油渍的地上嬉耍。除却了这些，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现在的我，似乎对这里的一切都厌恶至极。

门外的声线时时刻刻地在我的耳边轰鸣着。像极了烟花绽放的声音，短促却尖锐。

我破门而出，一阵浓烈的烟草味刺激着我的鼻腔，未燃烧完的烟头似乎在向我提示着这一切的真实性。我几乎是低吼着对冯意说“你们给我滚出去。”他们均是抬起头看着我，眼神极是怪异。但那阵喧嚣终究是停歇下来。

倒是冯意，极有力道地给了我一耳光。

耳边的轰鸣声消失了，变成了极其清脆的声音。短暂的沉默以后，才有人缓缓地抬起头说了什么。大致的意思是说，冯意，你太过分了。我骤然看到冯意阴沉着的脸突然得到宣泄般地舒展开来了。像极了一朵绽开的罂粟。

弄堂里的水阀缺了的口子依旧在欢腾着冒着水，弄堂里的寒气似乎也被这绽开的水花驱走了，变得格外诡异。

已经是冬天了吗？

“天夏，吃糖果。”是隔壁的小湛，长的极其可爱的小孩。却总喜欢叫我天夏、天夏。借着弄堂里微弱的光，我渐渐看清了他手上攥着的东西，是几颗奶糖，可能攥得太久了，已经微微有些变形了。像是暗夜中的花朵，格外耀眼。他的脸冻得通红，不住地往外呵着热气。

“小湛，快回家吧。”他执意不肯。

我站在冒着热气的水阀前居然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弄堂口的那棵老槐树居然也开始落叶了。

这棵老树似乎在我的记忆里永远都是常青的。无论是夏天，还是冬日。绿色的叶子揉碎了一地的阳光。斑驳的紧。而现在却只剩下满地的枯叶和一个干枯的枝桠。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暗笑，是不是有一天我一觉醒来，这个世界就突然变了样。已经深入骨髓的那些记忆就像是一条永不干涸的溪流，不停的跟时间抗衡。

“天夏，是不是我不叫你姐姐，你才哭的。”小湛极受伤的声音在我耳边萦绕。

这才发现，现在的小湛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嚷着要天夏当他新娘的小孩了。他的面容已经微微有了棱角。但他仍旧天夏、天夏地叫我。眉头深深地锁着，就是永远都不可逾越的鸿沟那般深邃，是什么时候开始拥有这样的表情的。我笑着。

很多年以后，想起那个满是喧嚣的夜晚，我还是会有那么一瞬间的安宁。

天夏！！很久以后，这个在弄堂里回荡的声音依旧那么有力。小湛用自己的手臂挡开突然爆裂的水阀，汹涌而出的水流落在他的手臂上。他紧紧地蹙着眉，但却没有发出一声痛苦的声音。只是用很平静的口吻说“天夏，看，我已经可以保护你了呢。”爆裂的水管上凝结了厚厚的冰块。

看，我已经可以保护你。

如此温暖的话驱走了我耳边间歇性的轰鸣声。

借着微弱的灯光，我看到小湛脸上抹不去的笑靥。不管过了多久，都一样明晰。

这个冬天，那个孩子。哦不，应该是少年给予的温暖铺天盖地。我站在黑暗的弄堂里笑的和他一样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