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三毛《吹兵》

2008-06-23 08:10 | 作者:晨暮随心 | 散文吧首发

三毛的《吹兵》,先后不知看过多少遍。

然而今天,应学生要求在课堂上朗读,还是禁不住眼角湿润喉头发硬。怕被笑话几十岁的人了还这么容易激动,我用书本挡着脸,只从指缝偷看我的失常有没有落在他们眼里。我看见几位女生低头往衣袋里掏纸巾,男孩子们倒是稳稳坐着,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还好,没人注意到我表情声音的异样。

一位八九岁孩童和一个中年大兵的友谊,因为年龄悬殊性别差异,引发关心护学生的好心眼老师强烈质疑否定。他们不肯相信,小女生和哑巴炊兵每日在校园里会面只是蹲在地上写写画画,用简单的手势、歪歪扭扭的字迹传递朴素友谊。他们以狭隘丑恶的成人心理自以为是地猜度判断这背后隐藏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对无亲无故的小姑娘,炊兵一定怀有下流无耻的念头企图!

所以老师才会小心谨慎而又咄咄逼人地追问:“他有没有对你不轨?”纯洁的孩子稚嫩的心,“根本听不懂什么叫做鬼不鬼的”,只直觉“不轨一定是一种坏事,不然老师为什么用了一个孩子实在不明白的鬼字”

因为,“如果明天再跟那个兵去做朋友,老师记你大过,还要打——”,而她,“怕老师怕得太厉害,老师就是天,谁敢反抗”!所以一肚子疑惑委屈只能憋在心里;所以哭着小跑又被老师抓回来,“只有点点头”答应老师,不再跟哑巴来往、不打招呼、不再做小老师,不玩打招呼、玩跷跷板,“连美劳课做好的一个泥巴砚台也不能送给我的大朋友——”

可怜的小姑娘,背弃朋友的内疚自责重重压着幼小的心。虽然心里一千次要辩解是大人们误会了炊兵,但是面对老师却一个字也不敢讲!只能对着耳聋口哑心善的炊兵“那双粗牛似的眼睛,看也不敢看地背着书包低头疾走”;只能一遍遍用足了气力喊:“不要怪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看见一个受了委屈小女孩的悲脸”,无辜的哑巴满心惶惑,不明白这场忘年交怎么就成了罪过?怎么就会被老师们视为洪水猛兽逼着小姑娘避他如瘟疫?

在“和我打手势、画画、写字、猜来猜去、拼了很久才弄清楚的真实故事”(因为媳妇正要生产,被老娘“叫去省城抓药,走在路上,一把给过兵的捉去掮东西,这一掮,就没脱离过军队”)讲完那天,哑巴“用他的大手揉揉我的头发,将我的衣服扯扯端正,很伤感地望着我。我猜他一定在想,想他未曾谋面的女儿就是眼前我的样子”。

那么哑巴其实顶多是一位可怜的父亲,在异乡,见到和自己未曾谋面的孩子年纪相仿的小姑娘,有家难归的他,按捺不住的满腔父爱喷涌而出,毫无保留地馈赠给素昧平生的的她。

以至“以后做值日提水总是哑巴替我提,我每天早晨到校和放学回家,都是跟他打完招呼才散”。

以至“哑巴每日都呆呆地等着,只要看见我进了校门,他的脸上才哗一下开出好大一朵花来。后来因为不知道如何疼爱才好,连书包也抢过去代背,要一直送到教室门口,这才依依不舍地挑着水桶走了”。

以至“哑巴没有钱给我礼物,总是芭蕉叶子,很细心地割,一点破缝都不可以有。三五天就给一张绿色的方叶子垫板,我拿来铺在课桌上点缀,而老师,总也有些忧心忡忡地望着我”。

以至要在离别时离谱地将一枚贵重的黄金戒指送给她,并因此令老师们紧张得如临大敌,家访小姑娘父母,想要弄清事件的天大秘密。

戒指当然被“吓得很厉害”的“我”拒绝了,就连“纸包里,一大口袋在当时的孩子眼中贵重如同金子般的牛肉干”,也被老师“将袋子半吊在空中,那些肉干便由口袋中飘落下来”,那只校工的土狗“跳起来接着吃”,而“老师的脸很平静而慈爱地微笑着”。

正如作者痛心地喊着:

“亲爱的哑巴‘吹兵’,这一生,我没有忘记过你,你还记得吹和炊的不同。……而今你在哪里?请求给我一封信,好叫我买一大包牛肉干和一个金戒指送给你可不可以?”

“那是今生第一次负人的开始,而这件伤人的事情,积压在内心一生,每每想起,总是难以释然,深责自己当时的懦弱,而且悲不自禁。而人生的不得已,难道只用‘不是我’三个字便可以排遣一切负人之事吗?”

我们的一生,谁不曾自觉不自觉做过违背良心伤了负了别人真心的事?回首往事,满心歉疚,满眼泪水,可是于事无补,无补啊!

那个善良的炊兵纯朴的小姑娘,唤起了我们心底柔软的记忆深人静之时,我们也会和三毛一样,在灯下书写一份忏悔难过吗?那些个被我们伤了负了的人如今在哪里?可能听见这源自心底的声音?

“对不起了,亲爱的哑巴吹兵!”让我们和作者一起,一遍遍默念这由衷的愧疚。

2007-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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