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美文:奶奶,我的爱

2009-04-24 10:24 | 作者:晨暮随心 | 散文吧首发

见奶奶了。

公司的假期少,又出于种种原因,当别人问我五一假期是否回家时,我总有点徘徊不定。昨天的梦,让我的心更沉了下去。是该回家了,想家了。回家也好,可以亲眼看着我的好朋友们,当新郎和新娘是什么模样,而更不能错过的,是看看奶奶。

奶奶如今半身不遂,很幸运的是我有五个姑姑,都很顺。过年时候,我在家里很少出门,穿着棉衣棉裤御寒,照顾奶奶。姑姑们在过年的时候也很忙,她们又有自己的婆婆甚至孙子孙女。可老娘平时工作繁忙,到了过年,我回来了,她幸福地说:哎呀!你多替妈干点活儿,我撂不过来了,照顾你奶奶的重任交给你了。然后又叮嘱我:“对奶奶要好点,下次你再回来见不到你奶奶了也不说不准!”是啊,今年再见可爱老娘,一眼看穿她的艰辛,瘦了太多。

每天早上,我还没有起床,就听见奶奶和爷爷大声叫我,于是朦朦胧胧地爬起来,给奶奶穿衣服,这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任务,还好有妹妹,妹妹个子高,力气也大。奶奶完全像一滩泥一样,我脱了鞋子爬上床,把奶奶扶起来,妹妹拿着衣服往奶奶的胳膊上套,棉袄、马甲、衣服是姑姑特制的,还算好穿。边套边告诉奶奶怎么要用点力气,叮嘱她能活动的那只手臂要再用点力气。奶奶小小的手伸不直,几个指头半攥着,像婴儿挥舞的小拳头。宽大的棉裤是容易上身的,然后穿上袜子鞋子戴上帽子。一切妥善了,我和妹妹总是松口气,然后拿来拐棍,奶奶用能活动的那只手握住拐棍,我掺着她,微微挪步。她的一只脚总是难平放在地上,不是往里拐就是往外拐,然后需要人蹲下去把脚扶正了再走。从卧室到外面几步之遥,对她来说却是不小的挑战。奶奶胆子小,我一个人搀着她,她总喊:啊!跌了跌了……有时候需要妹妹象征性的从后面抱住她,她才算放心。我和奶奶开玩笑说:“你难道还不相信你孙女啊?!”

把奶奶安置在轮椅上,把脚踏板放好,小桌子放好,铺上褥子,把电暖气放在她的腿边。她坐在轮椅上有时打盹,有时抿着嘴,双手揣到衣袖里和我们聊天。我定睛看她,原来她的神情和我如此相似,在她还生龙活虎的时候,却没有听谁说过我长得像她。我想我老的时候应该和奶奶的模样相当。看着奶奶把假牙拿下来,放在茶缸里刷几下,我觉得很有趣,定睛看着。小姑笑着说:“你照顾你奶奶倒还行,看着她的假牙都没反应,我看了就……”说起来,这假牙不算什么,奶奶坐在轮椅上解手,扶她站起来,帮她善后,便盆需要刷,一二十条的尿布需要人洗。所谓久病床前无孝子,这放到我几个姑姑身上是不合适的,而我,只是在过年暂的假期里短暂地照顾奶奶,没有过多情绪,也许只是因为短暂。

我贫嘴得很,在家里总把奶奶逗得满脸皱纹菊花开了似的。有时候,我握住轮椅的扶手或者手按在小桌子上很严肃地说:“奶奶?我把你推坑里去!”奶奶听罢,有时候说:“你个傻妞,你就把你奶奶推坑里去啊?!”有时候她笑着说:“你问你爷愿意不愿意?”我听罢大笑,奶奶大把年纪了仍会撒娇。这时,爷爷手一挥笑着狠狠地说:“把她推里头!”奶奶笑着的声音很特别,好像很想憋住她的笑,又没能憋住,一下喷发出来似的,带着呜呼呼的动静。我又严肃地说:“奶奶,看你把我爷愁的,把你推坑里算了,我再给爷找个年轻的,照顾我爷,中不中?”奶奶说:“不中!”又得意地说:“你问你爷愿意不愿意?!”

三姑的女儿叫萌萌,长相娇媚,身材娇小玲珑。我问爷爷:“我奶奶年轻时是不是和萌萌差不多?”爷爷眼神空了一段儿,又笑得意味深长:“你奶奶年轻时可比萌萌长得顺当得多!”却又狠狠地骂奶奶:“你就是傻!那时候在生产队,我跟你说过多少回,别那么死命地干活儿,就不听!啥都要抢个先,好出风头,把自己身体累倒,白受!”奶奶也不说话。爷爷心眼软得很,更是从没打过奶奶一巴掌,和奶奶过了一辈子,基本落了怕老婆的名声。想起电影《叶问》里叶问的一句台词:“没有怕老婆的,只有尊重老婆的。”我有时的心软大概继承了爷爷,有时候豁出去的暴脾气无疑是继承了奶奶。可爱老娘望着我的手腕说:“看你!这小胳膊多像你奶奶!”

爷爷几乎每天坐在屋子里守着奶奶,很多时候是沉默的。偶尔他想出去放风,而我在别的房间看电视,奶奶就一遍遍地叫我。听到叫声我噌地就跑过去,没进屋就喊:“咋了?”奶奶安详地坐着,她说:“我看喊你,你应不应,怕等会儿你听不到。”我说:“我能听到的。”说完就看电视去了,一会儿,又听到喊声,疑心奶奶是有便意了,边跑边喊:“解手了吧?”奶奶安详地坐着不温不火地说:“嗯,我再试试,怕你听不到。”我舍不下正看着的好节目,噌地一下,又溜回去了。一会儿,奶奶的喊声又飘过来,我飞也过去,她说:“把奶奶身上的头发捏下来。”我捏下了头发,终于明白,她一个人坐着,是寂寞了。奶奶电视不看,收音机不听,她只喜欢我们围着她说话,尤其是姑姑们都来了,我们坐在她身边,说说笑笑,在这个时候她从不说困。爷爷出去放风,真如个犯人一样,一小会儿就回来了。他放不下心来,又感叹自己真是太倒霉,倒霉了一辈子。爷爷真像个犯人一样,锁在奶奶的身边,生了八个孩子,宠了奶奶一辈子。可爱老比可爱老娘小两岁,他说过:“我可不能落下怕老婆的名声!”所以,他们的战争是惯性的。奶奶比爷爷小八岁,十六死嫁给爷爷,是不是奶奶在爷爷眼里永远是个小姑娘?这是多么浪漫的呀!如果要爱,得以此人,夫复何求?

看着四姑给奶奶洗脚,剪指甲,听着哗啦哗啦的水声,我坐在旁边,记忆一下子拉到好远。想起奶奶年轻一些的时候,奶奶经常骂街。骂完东街骂西街,这骂的人当中包括可爱老娘。她坐在院子里的泥水里,拍着手满身泥水,骂姥姥姥爷。听小姨说,奶奶把我家的小鸡小鸭一脚一踩,挥起手一下就摔死一只,锅也被奶奶砸过。听可爱老娘说,大抵因为奶奶和同姓氏的一家不对劲儿,就要求他们也不能与之来往等等……奶奶确实和好几家都有矛盾。年轻时,可爱老爸还被奶奶逼得离家出走过。可爱老爸年轻时的梦想是当兵,他体检通过,别人对他说:“你走不了!”他说:“没事儿!”他当兵临走了,忽听说奶奶犯病了,留下了,后来才知道奶奶是装病。奶奶说,她怕打仗。小姑十八九岁的时候还不只一次被奶奶打,她和姑父谈恋爱,偷偷摸摸的,给姑父织的毛衣被奶奶锁在柜子里,锁进去的还有头上戴的花儿,口红等物什,奶奶认为“妖里妖气”的玩意儿。<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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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从没打过我一巴掌,小时候,我和小姑睡,有时候被暴脾气的小姑给吓哭了,奶奶就跑过来教训她一顿,然后把我抱过去。到现在,依然记得清楚,难以忘怀。我在被窝里一会儿钻到奶奶这头,一会儿爬到爷爷那头,乐此不疲,奶奶的床褥有种独特的味道,只要那种味道再回来,我就回到了童年。小时候,我很调皮,嘴巴呱唧呱唧又能说得很,一次竟把奶奶气哭了,四姑笑着好奇地问:“你把你奶奶气哭了?怎么把奶奶气哭的?”我没事儿人一样,看看在扫地的奶奶,仍在院子里晃悠来晃悠去。奶奶问我饿不饿,我说不饿。奶奶说我怎么老是不饿?!又说我瘦得厉害,肯定有病。就把我按在床上,用针给我“挑”,被她用针在背上剜了几针后,我说饿了,奶奶高兴得很,逢人就说给孙女“挑”好了。

记忆里总有一幕难以忘怀,在黄昏的时候,我坐在可爱老爸的自行车前面,头戴着一顶“帽子”,这顶“帽子”是特制的,是一方手帕系了四个角,然后套在脑袋上。这是奶奶给我制作的“帽子”,我当时也许是感冒了,或许是发烧了。我不只一次戴这样“奇怪”的帽子,这世界上唯一的“帽子”。奶奶为什么能想出这样稀奇的主意?做出这样别致的“帽子”?小时候我的头发稀少发黄,脑袋总被奶奶按在水里洗,这“水”也是特制的“姜水”?如果不是奶奶当初用特制的“姜水”给我洗头,不知道现在我的头发是否会比现在更稀少发黄?

年龄再大些的时候,我和奶奶家附近的小孩子们一起玩沙子,把自己窝在沙土里玩得不亦乐乎,握着红砖推来挡去的,一个男孩儿的砖头撞到了我的拇指上,拇指顿时紫青起来,我痛得哇啦哇啦哭。边哭边回家找人,奶奶什么也没说,她找来一个黄色的大瓷碗,倒上酒,然后“哗”地一下酒着了,她一只手拽过我的拇指,另一只手伸进碗里往我的拇指上撩火,不知道当时我被火烧着的手是不是痛,但是记得当时碗里的火红红蓝蓝的,很灿烂。到现在也不清楚,奶奶当时的土方法是不是科学的,如今也不能分辨当时被砖头砸伤的是哪只手,但是那个黄瓷碗,还有碗里跳跃着的红红蓝蓝的那团火,记忆犹新。不知怎的,过了二十年那团火依然燃烧在我的记忆里,还有蹲在堂屋的那两个瘦弱的背影。

小时候,我跟着奶奶的时候很多。奶奶骑着三轮车上坡的时候很吃力,我就用了全力去推。我家屋后是一道坡,大概是给奶奶推车习惯了,那时候只要见了谁骑着三轮车上坡,就很自然地跑过去用了全身的劲儿去推。

前年,奶奶住在小叔家,那时候身体还算好,活动自如。有天夜里,可爱老爸让我去给奶奶送香油。一进门,奶奶看见我,就委屈地哇啦哇啦大哭。我不知道什么原因,想是和小叔他们有点摩擦吧,我心里一阵发酸,小叔说:“别管她,糊涂得很!”奶奶年轻时像团火,老了的时候依然像团火。我照顾她那几个时日,有天夜里,奶奶说:“你晚上别睡觉了,你拿条被子在轮椅坐一夜吧。”我听罢,觉得奶奶又开始胡乱撒娇,就安慰她几句,自顾自离开了。奶奶说她的腿要拉几下,要不难受得很。凌晨一点多,我去给她拉了拉腿。第二天早上,爷爷说奶奶夜里腿疼,没人给她拉腿,她就用手煽自己的脸。我望着奶奶半边红肿的脸,心一点点往下沉,有点恨自己。以后晚上睡觉前,总是要给奶奶拉几下腿的。四姑离我家比较近,经常过来照顾奶奶,四姑和奶奶睡一张床,第二天“抱怨”说:“她一夜都不让你合眼!”奶奶有时候自顾自地感叹:“哎呦嘿……咋不让我死了呢!”她倒不是真的想死,她还想活得更久些。她一开始“哎……”我就学着她的腔调:“哎呦嘿……”我学她声音拖得很长,唱戏一般。她听我学她,也不“悲伤”了,就嘿嘿笑了起来。

想念奶奶的心情作个痕迹,不是我一天完成的。在今天又拿起笔之前,看到可爱老娘的未接来电,给可爱老娘打了个电话,顺便告诉她我五一要回家。我说:“前几天梦见我奶奶了,梦见她走了,一会儿又活了,一会儿又笑了,我奶奶估计想我了,我奶奶身体还好吧?”可爱老娘:“你奶奶走了!”我的心突然掉了下去,眼泪只是刹那的隐忍。我问:“我奶奶去哪儿了?”可爱老娘:“在你小叔家呢!”我舒下一口气,心灵的颤抖依然没能停止。在老家有种说法,老人去世了,就说“走了”。我在外面读书,读了这么多年,自从初中住校的那天起,见奶奶的次数越来越少。如果她真的走了,而我远在异乡却不能见她最后一面,这是我怎样的遗憾,怎样的愧疚?奶奶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姑姑们照料得都很好,我从未做过什么。只是在高中的时候给奶奶买过一个铁丝制的头箍,后来听姑姑说奶奶夸那个头箍很好用,只是后来她给弄丢了。后来,我就又买了一个塑料的头箍给奶奶,可是奶奶说这个真的没那个铁丝的好用。过年那会儿奶奶总戴着帽子,现在天热了,不知道她是不是仍需要一个铁丝的头箍?只是从前她的头发黑多白少,而现在已经全白了。

奶奶曾经说院子里种桃树容易招鬼,奶奶曾经说我不要老上学,只要认个男女厕所就行了……读书这么多年,到现在二十五岁了,在奶奶身边,在可爱老爸和可爱老娘身边尽孝的次数如果四舍五入,算了没有尽孝过了。“身在他乡为异客”。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这句话来,

我还真成了“异人”,我也终究是别家的人,是泼出去的水!他们对我的疼爱和哺育,只是在我羽翼丰满的刹那飞到个没踪影,在异乡独乐乐。其实,我真的是个自私的人。我为我的奶奶爷爷我的父母兄弟姐妹,做过什么呢?

过年那会儿,姑姑们询问我有没有谈朋友,奶奶坐在轮椅上悠悠地说:“北京那么大就没有一个好哩?”我说:“奶奶,以后我还得带你上北京逛一圈呢!”爷爷笑着说:“还不知道去得去不了呢!”我说:“以后我找个,把他带过来看你!”爷爷开玩笑:“还不知道啥时候呢!”我不知道是谁,从什么时候看出来,我带他回来还在遥远。我爱过悔过错过,总之当一切都过了的时候,我才知道,我真正拥有的就是我的家人,从一开始到最后,只有这一份爱,生就带来死则带去。

在异乡飘零,我以为开始的时候正是结束,我以为结束的时候,其实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如果还有开始,我会带他回家,在奶奶还在的时候,他如果肯握奶奶的手,想必是值得我为之努力一生的。谢谢上天,在我二十五岁的时候,一进门还能痛痛快快地喊一声:“奶奶!”

为了所谓的精神需求,读了若干本书却往复地忧愁或者欣喜着的我,什么时候真正懂得过“爱”?又什么时候潜心珍惜过“爱”?

小时候有人问我:“亲你奶奶还是你妈?”,我往往沉默不语,如今想来,奶奶对我的爱和妈妈有什么不同?!如果没有妈妈,奶奶是一定会将我养大,给予我她能够给予的一切。而我庸庸碌碌地在异乡讨一口饭吃,在奶奶视茫茫发苍苍而齿牙动摇的时候,仍没有能力给予她物质上的幸福。我只有,在回家的时候再坐在奶奶身边,逗她嘿嘿笑起来。告诉她,如果怕爷爷离开,就找一根绳子绑住他,系在身边。

关于奶奶,关于心底最深处所有的柔软,是曲子吟也不完,只有将还未说出的话还未表出的情,一点一滴的折叠,揉碎在一个爽朗的笑声一个温柔的微笑一个浅淡的问候甚至一个沉默里……

而我的心确实是从未停止过感受。

评论

  • 听雨:美好的亲情,一生的记忆。
    回复2009-04-24 16: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