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笨蛋的网友

（一）

风急着把夏领走了，秋的叶脉还流动着夏的火热。深圳总是这样四季难明，只是黑夜来得早了些，所以无意中才有些秋的预感。

李子是我的一位网友，始终不肯告知我他的真名。他说叫他“纸”吧。如果我想写字，可任意在上面涂绘。”纸”这个称呼叫起来不太顺口，因他姓李，于是我自作主张称呼他为李子。

李子说他每天都很忙，忙得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只是夜深人归，才知生命就这样悄悄“忙”过去了。我说人生苦短，何苦要把自己搞得那么忙碌？心灵能开心轻松，这是重中之重，不管干什么，人都要有点收敛，有点偷闲的技巧。他说你不是男人，你不懂。老婆，孩子，父母不仅是一种宏大的精神支柱，更是一种无形的责任。

“这么累，该早点休息，晚安！做个美梦！”夜黑将下来，我敲打键盘的声音也黑了下来。

“什么才是美梦？”李子发出疑问，沉思划过月色。

“梦到你最希望梦到的”我的手似乎安到加速器，很快飞打过去。

“梦到你！”3秒3个字，李子的字横亘在眼前。

“李子，何必拿我作笑料捉弄”我加了一个憨笑的表情发过去。

“笨蛋！你不懂，晚安！”李子卷起风尘，“策马而去”，屏幕余下“笨蛋”两字在夜空中打着节拍，唱着不眠的清歌。

我笑着，暗暗地。夜快不能夜了，夜就要天明了，身外，竟有人知我是个“笨蛋”。这种知遇之恩竟然像雪堆在我的心里，让我有种刺骨的冰痛。

（二）

日子越来越紧，李子说他没空写文作诗了，要生活。忙碌终是生活的主题，来不得半点忽悠。一年来，我则在一场旷日持久的官司中行将就木。有一位忠厚如表兄的人放了一款产品于我司，说是刚开发的新款，让我帮忙推销。产品还没来及卖出，不出十天竞有一人横空出世将我告上法庭，罪状醒目：“侵权”，侵犯他公司的产品专利权。这罪状让人目瞪口呆。罚款的金额让人惊讶，更让人绝望。这就是生活，没有诗意，却有深意。我知我笨，笨得连不相关的网友也知。

秋天的阳光亮如深眸，总能把碧玉般的波水装在每一片摇风的叶子上。李子说幸福应该就是这种半醉半醒的状态，就像空中的叶子摇而不坠。他说很久没有人管他，酒却能把他的生活管得有条有理，每天随时让自己沉醉在半梦半醒之间，这种境界不比陶潜的俯仰山水，手拨素弦差多少。我知道可能他有诗意要发。

“月，我想跟你说一句话”李子诗兴大发，铿锵有力。

“你放心大胆地说，我洗耳恭听”我一边忙着手头的事，一边忙着听他说。

“我要你放下手上的活，规范一点儿，专心地听……”李子细微的感觉真是惊人，本有气度的声音小心地沉落下来。

“听好没有？”李子轻声地问。

“我想你……今天我没有喝酒，说的不是醉话，可不许你笑！”浑厚的声音泛起温水的暖意，天空晴朗得像要下雨。

“想什么，为何要想，你我是没见过面的陌生人有什么好想的？！，”我的真实就是这样直接，裸露得没有余地。为了听到最真实的回答。我跑到洗手间，以最快的速度。忙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洗手间便是我向往的地方，虽然那里没有风景，却总能让我拥有片刻喘息的机会和不被干扰的快乐。

“事实上，我认识你很久了，笨蛋！”。语气中荡漾着开水的泡泡。

“那你继续想吧，反正，反正我也在想”，我的话一出鞘，字字剑气逼人，故意漏掉一个“你”不把“想你”完整说出来，且说得风轻云淡，淡得不留一丝浅墨。

说实在的，叫起李子的时候，就有些酸甜的感觉。我向来对思索有种潜意识的逃避，害怕去思念任何人，因为思念说白了就是刺，就是刀，思下去便见血。思念这玩意，没有人能说得清，你不知丢了什么，找也找不回的感觉；你不知在呐喊什么，终无法得到同等强度的回应。

（三）

窗外斜过飞燕，阳光像被打了折，折了几道回到我的眼里，我感觉它想对我诉说。我听得到，那是山雨欲来的笑脸。

李子说他要去广州办事，从山东出发，历时二十多个小时的路程，而且是自己亲自开车，如有空打算顺便来看我。我叫他多带一些水，一些水果在车上。我期待着，就像期待着家人的到来，莫名的兴奋。

“月，我在挣扎，觉得很痛苦，今早上到的广州”李子似乎遇到了麻烦。

“我现在酒店，不知到底要不要去见你。问了酒店的部长，她跟你一样是湖北人。我对她编了故事，说是要去见一个远方的亲戚，不知她现在什么样了，长了多高，还是不是原来的模样。”

李子似乎要把所有的积累全部倾出然后汇入江海再倒向我。我感到沉重的压力扑面而来。

接着他说没料到这位部长见识广博，似乎觉出其中的端倪。于是他如实相告。部长劝他最好不要相见，尤其是难以现实的网络中人。她说网络本身就是个虚拟的建筑工地，谁信谁用的是什么钢筋水泥？

“那就不要见，做个对面不相识，真正的陌生人好了”我哈哈大笑。语气中分明淋湿着滚烫的泪水。我是个简单的人，没想过人与人见了有什么好与不好；我是个清醒的人不想去探讨人性到底有多少的真假，真实中容有多少人为的复杂。

独处异地办事的他天天不是酒，就是泡面打发，我倒有点揪心。于是多发了一些安慰的信息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暂时忘却身处异地的不适。我数着日子，一天天希望着他能早点平安到家，但又希望李子能在广州呆得长一些，虽然见不着，这近的好处便是抬头可能会有遇到的机率。那段时间我天天望着来往的人群，不想错失任何一个过往的眼神。地铁里，过道上，公汽上，马路边……明知这种搜寻难得有点结果，却还是奋不顾身地找。像找一件宝贝，我略过别人的狐疑，毫无顾忌地走着，寻着……

李子在广州的最后一天上午，他发来短信，说马上要过宝安机场附近拉货，乘收货间隙来看看我，这下他管不了那么多的规范。那时的我正在苏宁电器想重新买台电脑换掉那不死不活的HP一体机。

情感原是真心的发散与交流，当它不带有任何功利的价值利用，人与人的的交往才会简单长久纯真，可是有些人惯把这种简单的交往用来世俗复杂，一旦注入复杂的观念，一切宝贵而真实的东西便会变得纵横交错，七零八落不堪一击。

李子真的到来，如一阵清盈的风，恰到好处。我们相视而笑。我几乎笑得人仰马翻。他说没想到你这么爱笑，小心把你的肠笑断了我可怎么补？

“李家公子，你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好极了！”我对着他笑。

“你这疯丫头，待我回去集中军力把你整治一番！”李子从上往下看着自己的全副武装，暗想是否有什么不妥处何以让我笑得这么开心？

“你原来应该也是这个样子，害得我百思白想了一年多，我知道回去我该做什么了”李子略有所思。

“后会有期！”李子匆忙而去，离别在各自的祝福中宣告结束。

我晃然落泪，看着李子的车萧萧而去，路面上已没有尘土，只有离别的歌还在唱着“此生无悔”。

（四）

李子安全到家。一连十几天我的一颗飘泊的心终于随着他的平安抵达舒下一口长气。他说回去后便帮我申请了一亩地，如果不喜欢城市，我可随时回他们那儿种地。他还说他从广东带回去的萝卜种籽现也发了芽，到时定会长出我喜欢吃的萝卜。他还要我把视频打开，看他收获的玉米，芝麻，看他在河里捉的鱼儿……

我没有打开视频，我怕泪珠滴在键盘上，让本不坚强的电脑自行关机。

晚上我做了个梦，梦到的不是他，是我开了好多家“笨蛋”连锁店，所有的店名美其名曰：“笨蛋”。走进店内的人个个脸上笑容满面都有着藏不住的真心，任何世俗的磨炼修剪都擦不掉，剪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