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的眼泪

烟火在空中，深蓝的空中绽放，那艳丽的姿态诱惑着多少人的眼睛。 我静静地站在窗前，感受着这缥缈虚浮的繁华和短暂的欢愉，

年前，他也曾这样望着窗外，在那个堆满钻石的天空，颓废的残渣在眼前飞洒，似乎要穿越时空到达那个只有他知道的地方。

突然，一股寒意从心底窜上来侵蚀着我的大脑，麻痹了全身，不想呆在这个充满喧嚣的地方，一刻也不想了。

回到卧室，我躺在床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声划破夜空的霹雳撕裂般的咆哮着，心里好烦乱，一下子却又变得那么平静，仿佛自己是一个透明人。

你到底在哪儿？

爸妈找你找得都快疯掉了。

在这混沌的世界中，当一丝期待被恐惧瓜分的时候，那种绝望的祈祷只能让思想得到抚慰罢了。

妈披散着头发蜷缩在那个空荡荡的房间里，手里紧紧抱着那个蓝色的玻璃杯，眼神呆滞地看着书桌，像是每一秒她都能感觉到些什么，迷迷糊糊的都快崩溃了，爸的烟灰缸已经塞满了烟头，整个房间弥漫着一种死寂的烟味，慢慢升腾散开......

忽然客厅里争吵起来，玻璃打碎的声音，尽情发泄的呐喊声，感觉整个房子快要爆炸了。我跑出去，眼前一切冲刷着我的眼睛，那般的疼痛，出奇的疼痛。

“小亚，快去拿根绳子来。”爸怒红的双眼让我无法直视。

“哦。”我已经被吓到了。

绳子拿出来了，我选了最粗的一根，递给爸。

看着他这个腐烂的样子，我真的很想冲上去揍他一顿。

爸把满身酒臭味的他死拉硬拽的拖到了厕所，顺手打开水龙头，让这冰冷刺骨的液体，冲醒他，刺激他，水毫无反抗地静静地触碰他温热的肉体。

心又一次刺痛着，眼泪肆无忌惮地流出来，就像雨水拭过脸颊，流进嘴里，是苦涩的......

一阵喧闹过后......

我坐在地板上望着他。

他是严一，是哥哥。打小我就佩服他，他有着我羡慕的成绩，性格和能力，可是......

“严亚，我要喝水。”他努力的想要从床上起来。

“你，又去买那个了吗？”

“水，给我拿水。”

“你先告诉我，必须告诉我。”人就应该在特定环境下爽快一些。

一种冲动涌上来控制着我的手，我狠狠地一拳打向他胸口。

他忍住疼痛坐了起来大叫着，“是，我是去买那个东西了，只有它才能让我镇定，让我舒畅。”

瞬间的死寂。

“严一，戒了吧。”我压住怒火，要不是因为你，家里会变成现在这样吗。在某种程度上说，我宁愿他是一个陌生人，宁愿没有这个哥哥，至少有人会把他送去戒毒所里。

“戒了？那些东西能让我凌驾于快乐之上，我要像蝴蝶那样不受束缚。”他晃着站起来，无力地扶着我，“严亚，你根本就不懂，这些年来我总是这么压抑，他们呢，却还一直逼我，这是他们逼的你知道吗。”

“好啊，你就去做你的蝴蝶好了。”我猛地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走了。

严一，你到底是怎么了？当初的你那么听话，懂事，家里最麻烦的是我，但是现在是什么情况，在你心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能让你对家人如此无礼，甚至学会了吸毒，我真的不忍心看你这样，一步一步走向死亡的深渊，绝对不可以。

天，阴郁得令人头痛。

我推开门，突然看到他一阵阵地抽搐，额前的头发已经湿了，他握紧双拳狠狠地打向墙壁，却始终未叫出一声，似乎每一寸肌肤都深深嵌进了冰刀，疼痛，麻醉，萎缩，冷汗不停地冒出来，看着他苍白的脸，我能感觉到那种逼近死亡的痛楚在揪紧他的全身，无数双隐形的手将他撕扯，吞噬，消磨着那仅存的一点呼吸和意志。我走进去，他倒在地板上激烈地挣扎着，或许是心疼了，我没有了恐惧，我蹲下去轻轻抱着他的头，白色的泡沫从嘴里流到我的手上，夹着我的眼泪，流向地板。

很久，他才瘫软在地上，不只是疼痛了多久。想到他那如同死亡一样的绝望眼神我就难受。

“严亚，你知道那种痛吗？”

“不知道。”

“很痛，就像你刚才看到的。”他吃力地睁开眼睛看着我，“戒掉它，我可能会痛死。”

“为什么？”

“我感觉每一块骨头都快要碎掉了。”

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哥，你是危险的蝴蝶，而它是绽放诱惑的致命的花朵，对吗？”

他爬起来，坐在我旁边，眼里混杂着阴郁，就像雨水那样，潮湿忧伤。

“是吗？”他看着地板上那些恶心的呕吐物，冷冷地笑了。

我看着他点点头。

他慢慢垂下眼帘，深长的睫毛盖住双眼，是蝴蝶斑驳的双翅。“月亮也有煞气的涟漪，它迷惑着人的心，脱去层层伪装，我才能避免那颗心，与其说是避免一颗脆弱的不堪一击的心受到窒息般的折磨，只有药丸才能做到，让我脱去伪装做自己。”

“可是......”

“蝴蝶洒下来的不是致命的毒粉，而是展现它的花纹，那些被泪水风干的痕迹。”他顿了顿，声音沙哑，“从小我就是他们眼中的乖儿子，是你眼中的好哥哥，无论做什么我都要求完美，只为了获得所谓的天才的虚荣罢了，我生活得很痛苦，没有一点快乐，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逼我。”

“他们是希望你很优秀。”

“严亚，心里面那种压抑让我惶恐。”

“那，你还会，去买吗？”

“不会。”他回答的很坚决。

冰凉的风袭上脸颊，带走了一丝奢求，一种渴盼。

我从他脸上看到了忧郁的真谛，缓缓流淌着。

二个月了。

他没有再碰那个东西，却感到生命在一丝一丝的流淌，在黑夜里静静地消融......

虽然发作的次数逐渐少了，间隔时间也长了，但是剧烈的疼痛依然消耗着他的体力。

他让我跟他谈谈，我去了。

眉宇间隐藏的忧伤难以捉摸，或许只有我能看出来吧。

“严亚，如果家里只有你一个孩子......”他哽住了，没有再说下去，转身看了看我。

“哥，当索取与挑衅碰撞时，你觉得会怎样？”我问他。

“我这不叫挑衅，你也不是在索取。”他撇撇嘴。

“那你先回答我。”

“有个词叫惊慌失措吧，对，就是它。”

“那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如果心理有阴影我们可以去医院，我们关心你，向你索取一点家人之间本应有的温暖，有错吗？可是你却一次次放肆地挑战着爸妈的耐心和爱，我看这不是惊慌失措，是搪塞吧。所以你在挑衅，而我们在无奈的索取。”

“因为我恨自己。”这几个字如匕首一样插进我的心里。

停了好一会儿，我们就这样对视着，我特别受不了这种又冷又雾的氛围。

“固执。”我很想帮他。

“我在想，有没有另一个世界容得下我。”

“异样的世界？”我呆呆地望着他。

他从冰箱里拿了几罐啤酒，打开一罐递给我：“喝。”

我摇摇头，“没喝过。”

“算是陪我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害怕地接过酒，忽然感觉到他那无法掩饰的如婴孩儿般的脆弱，在这时完全显露出来。

他不停地喝，不停的看着他那些蝴蝶的标本。“严亚，我觉得我是被上帝眷顾的孩子。”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哦，是吗？”

突然，椅子倒下了，啤酒洒了一地，浸泡着地板。毒瘾发作了，他剧烈地喘息着，感觉无数锋利的刀子在狠狠地刮下他的鳞片，顿时大汗淋漓，身体开始微微发热，还未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冲出房间，我朝窗外望了望，他奔跑着，不顾一切地奔跑，好像一个有目标的野兽，使出了全身气力，雨点偷走了他的耐力，像是炸弹般颗颗无情。

我来到家门口。

“小亚，你在家守着，我和你妈去看看严一。”爸的语气中满是失望和焦虑。

爸走了，妈也走了，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人，有种失落感。

我无力地坐在沙发上。哥今天说了好多奇怪的话，什么另一个世界，什么上帝眷顾的孩子，我静静地想着，却始终不明白。

好几个小时过去了，怎么还没回来，我开始不安起来。

突然一声撕裂苍穹的雷声跟随闪电而来，接着便是倾盆大雨，打在铝合金上跨啦跨啦的，急速而又短促。仿佛预示着什么的结束。

我闻到了一种可怕的味道。

刺耳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我颤抖着拿起电话。

“小亚，严一他在医院......”我丢下电话，泪水不吝惜的使劲往外冒，不知是怎么了，我总感觉严一他在跟我说话，耳边全是他的声音，“严亚，如果我走了，你替我尽一份心......”我开始疯了一般像他那样奔跑在雨中，我感觉必须见到他最后一面，在他还未闭眼之前......

又是这种死寂的感觉，雪白的病床，他躺在那里，全身是血，原来车祸就是这样的杀死人的。几步的距离却将成为一生的遥不可及。

我走过去，粘稠的血液如同火一般生生地灼烧着我的心，我握住他的手冰冷的手心贴着我温暖的手心，痛浸到了全身。我的异常镇定却是一种无限绝望的紧张。

我好想嘶声力竭的哭出来，这时却挤不出来一滴眼泪，整个人像是被冰冻住了。

他的眼角忽然慢慢流出了唯一的温热，但是迟来的温热滚烫不了最后的清明。

我不喜欢蝴蝶，我害怕蝴蝶那风干的泪痕映在我的眼里会融化成炽热的泪水。

他的葬礼上，我哭得稀里哗啦......

他变成了蝴蝶，不被世界规则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