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家

2012-07-05 15:52 | 作者:巨石 | 散文吧首发

我的舅家很特别一村横跨两个行政地区,说是一个普通的渭北农村,却有着不寻常的故事。身居漆水河畔的一个黄土崖上,背靠一架黄土高坡,从南到北一字排开有几十户人家,可谓风水这边独好。北头人家姓闫是我的舅家,南头人姓徐。村子名叫徐家崖,显然徐姓在此要早些。有趣的是一条街道闫徐两姓,房连脊、地连畔,不知啥时候被划分为两个村、两个乡、两个县、两个行政专区。北头闫姓属咸阳地区,南头徐姓属宝鸡地区。儿时我到舅家很少去南头,对这个一分为二的分界线感到神秘,偷偷看了几次也并无别样,平常人家一家挨一家,不知怎么就分属两重天了。历史上两姓一直和平相处,七十年代却为地畔翻了脸,不知是地方政府能力有限,还是小官员处理不了这个跨地区的大矛盾,最后只得省城来人亲自解决,方才平息了纷争恩怨,八十年代行政区划调整才并为一个地区,但仍分属乾县和武功两县。

舅家在我心中老是跟黄土高坡联系在一起,要去舅家首先得走很长一段坡路。坡叫吴家坡很偏僻很少有人走,儿时我常常想一个人去舅家,只因怕走吴家坡未曾实现,只能盼着妈妈带我去了。好在妈妈每年都要看忙口、看忙罢、逢年过节,加上舅家人多事也多,这样算下来一年总有好几次机会。回来的时候要上吴家坡,我怕爬坡总是躲起来不愿回去。有一次,妈妈跟同嫁我村的姑娘一路,两人说要把这架坡挖平,人家开玩笑我却当成真了,盼望有这么一天。不过这一天还真来了,那就是不久修建的宝鸡峡引渭渠从半坡穿过,把一个长坡一分为二,爬坡省了不少事。

舅家村子其实就是在一个土崖上住着,田地都在崖下的漆水河畔,一出门就要下坡,坡也很长、很陡。从土崖到河边还很远,崖边有一颗皂角树很茂盛,在树下能望见清澈的漆水河。我们常在树下玩游戏、打皂角。天在树下跳房子、斗鸡,天抓石子、走十窑、弹老碗。玩累了就上树上远望一下漆水河,天热了背着大人结伴下河摸鱼、戏水、打水仗,好不痛快!

舅家村子中央还有一颗大槐树又粗又大,也很有些年头了,我在树下显得十分渺小,树上挂着生产队的上工铃,树下是人们乘凉、聊天、喝茶和老碗会好地方,是村子的政治文化信息交流中心。大槐树对我来说高大威严,想爬上去可惜太粗抱不住。大槐树在文革后期被砍掉了,每户都分到了可以烧半年的树枝树干,足见其大了。现在想起真可惜呀,要是今天还在,我一定要给它申请一个身份证,说不定还能多活几百年。

这个大槐树,还因为每逢过年,村子都要在树旁边架起大木头做秋千,我很少玩这个游戏,所以老感觉荡秋千很危险。我的那些老表们争着玩一点都不怕,我只能在一旁当看客,看着人家男的女的荡的很高,老是怕有啥闪失,暗暗替人家担心。有一次有个老表提议叫我也玩,在我推辞中硬是把我连拉带扯到秋千板上。我坐在板上由另外一个人来单独荡,那个家伙看我害怕,故意捉弄我,把秋千荡的跟树叶都碰上了,我天旋地转,不敢睁开眼,吓得脸色煞白直哭,老表们却在一边开心的笑我是胆小鬼,从秋千上下来,我好久缓不过神。

小时候我去舅家,从没去过南头的徐姓人家,好像那是另外一个国家。南头徐家崖下的土窑里住着一个河南人,以磨刀为生计,常来我村子招揽生意。虽说是我舅家南头的却从没见过。他工作时坐在木凳上,手摇着砂轮磨起剪子来,火花四溅,孩子们感到非常有趣。大家都想搞一个砂轮玩玩,又不知从哪儿弄这么个玩意来。听说这人是我舅家的,大伙都把希望投向了我,我为此感到很神气。不知哪来的编剧天赋,竟然给人家吹牛说我舅家门上到处都是砂轮,玩伴一听乐的开了花,都巴结我拾一块送给他们,至今都没有兑现我的许诺

舅家门上,也曾给我幼小的心灵蒙上过阴影。那是文革时期,来了一群’五类分子‘串村游街,带着高帽子挂着胸牌,被人押着一边走一边喊口号。最后面的一个老头很艰难的跛着走路,脖子上的胸牌压得抬不起头,累的满头是汗。我们一群瓜娃不知好歹,跟在后面凑热闹。学着跛老头走路的样子,发出阵阵笑声。回到家见妈妈和几个妗子在难过,原来那跛老头是妈妈的舅舅,我联想到我的舅舅,似乎感到妈妈心如刀绞。还有一次,妈妈给我剃头,我怕疼哭闹不休,几个妗子帮忙摆弄闹得更凶了,不小心把我的小胳膊叫剃头刀子给划了一条口子,现在还留着一条大伤疤呢。

有一年妈妈病的很厉害,整一年都没有去舅家了,倒是舅家有人不时来看她。第二年正月初五,正是舅家待客的日子,妈妈不能去舅家,我去舅家后晚上没有回去,谁知这却成了永远离别。妈妈去世的时候正当英年,我还不足十岁。想妈妈的时候就想去舅家,一个人又不敢走吴家坡。从此后就很少去舅家了,去了也只是一些礼节性的走动。再后来出门在外身不由己就更少去了,偶然去一次也是开着车,没有儿时去舅家路上的乐趣。再也寻不到好玩的皂角树和大槐树,表姐妹都出嫁了,表兄弟都为家所累,无法找回儿时的乐趣。只有那黄土高坡和黄土崖依然还在,还有那漆水河静静的从舅家门前流过,昼不息的奔向大海。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