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一个伪字了得

2012-06-29 16:07 | 作者:99艳阳 | 散文吧首发

怎一个伪字了得

99艳阳/文

(一)

天公无情最无情,

不怜人间子心;

为赚小可一掬泪,

忍教清明纷纷。

——-引自《天有霓裳》

回民,是不过清明节的。

漂在他乡的原故,缕缕思乡、思亲之情受清明的宣染弥漫开来……

来昆明近二年,没有回过常州。2009——2010的开斋节怅然若失丢失在了他乡里。伪穆斯林,伪伊斯兰教徒,伪孝女……怎一个伪字了得。

因了父母的民族,继承了回人身份,但仅仅只是徒有虚名的继承。又因了懂事以来没有生活在回民的集居地,生活习性基本汉化。特殊的年代,特殊的环境,特殊的经历造就了我这个伪回民。

伪回民伪在与汉民联姻,伪在一个锅里烧牛羊猪肉,伪在不带盖头,伪在不懂不诵《古兰经》,伪在假模假式的回人了大半生。

尽管伪的可以,尽管回族的衣钵一知半解,然记忆中因了回人身份的点点滴滴依然清晰可寻。

不吃猪肉是孩提时最深的本民族记忆。在那个艰难困苦的年代,不吃猪肉苦了我们一家人。随父母战略转移到江西大山里,所在军工厂仅有包括我家在内的二户回民。江西的山里很穷,那里的山民脸朝黄土背朝天,每个村也就集体养着二、三头牛,而羊,是连影子都看不见。牛是山民的主要生产力,山民从不杀牛吃肉,想吃牛羊肉比起汉民想吃猪肉来说简直就是奢望。因为不吃猪肉,又没有牛羊肉吃,我们三兄妹个个瘦皮包骨一脸菜色。常有父母的同事和邻居阿姨对父母说,大人不吃也就算了,别苦了孩子,让孩子吃吧,可信奉的父母执着坚持。好心的阿姨们就借口让我们到她们家玩,包猪肉饺子给我们吃,怕母亲吻出猪肉的味道,常常是吃完了饺子就给我们刷牙涑口。念在阿姨们的一份好心,念在我们兄妹三个的健康成长,渐渐的父母也就默认了,但我们家里是坚决不做猪肉吃的。

“大眼回回”是儿时伙伴起的绰号。由于营养不良,细脖上的那张瘦脸上本就大大的眼睛更是大的出奇。每每放学的路上,常有淘气的男生跟在身后拖着长音大声起哄“大眼——-回回”。黑板上,课桌上,时有“大眼——回回”的粉笔字样。那时的我,曾因整个军工厂只有两户回民,而所在的分厂就只有我们一家,所在子弟学校只有我们兄妹三个回回而愤懑。对那些拿我寻开心的小伙伴更是恨的咬牙切齿。

嫁汉民为夫是必然。仅有的二户回民,在婚姻上的选择可想而知。回民意识的淡薄,在婚姻的主导上没有刻意性。其次,不要说回民的婚姻,就是汉民在当时局限性的生存环境里,常此以往的婚配,后果也是不堪想象的。七大姑八大姨在不久的将来里连着亲带着襟,真就成了一个近亲联姻的活版基地。想想好可怕。跳出山门的唯一,就是参加高考,青可以在更广阔的天地得以绽放。当视野里不在只是山坳坳里那小小的天,小小的地;当置身大都市繁华霓虹人文气息中,那淡薄了的回民意识似乎也随山门的远离更加的渐行渐远。缘,让回民和汉民执手相牵;缘,让本不该一个锅里吃饭的两个人坐在了一张桌上;缘,让民族团结的大旗在小小的家这个国度里高高飘扬。

(二)

憔悴坟头土,

见之如亲人;

千古仿徨事,

此物最伤情。

——-引自《天有霓裳》

土葬是回民的特权。在倡导火化文明的今天,这一特权虽然没有发扬光大的趋势,但在回民集居地和偏远山区,仍然延续着。

这生中唯一的一次参与回人土葬是读高中借读老家时经历的。

表妹的爷爷过世,随表妹一家去送殡。土葬的地点在山上,墓地是一个一米深的大约2米见方的大土坑。在四方型的大土坑里,又有一个深一米仅一个人平躺的窄窄的小土坑,在大土坑和小土坑的四壁和底部都洒满了黄色的有气味的粉末,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草叶。

在阿訇诵经的祷告声中,四个一身白衣白帽的人抬着一个腾棺随阿訇来到坑前。尾随其后的众亲好友在阿訇的诵经中为死者祈祷。诵经结束的那一刻,众亲友一口同声的念叨着一句听不懂的经文,双手掌向上,然后双手在脸上由上向下的抹下来,双手合十,至此下葬开始。

打开腾棺,空空如也的腾棺里仅有一个被白布包裹的看不见头脚的尸体。那四个白衣白帽的人分两组站在窄小的土坑两侧,双手执捆尸体的白布两头,将尸体缓缓放入那个窄小的土坑中,然后一起向外抽出捆尸体的白布,只到全部抽出。据说,抽白布的技术有讲究,配合不好,亡人的面部就会朝下,对亡人及亡人的亲属都不吉利。从事这项操作的往往是有经验的专职人员。接下来,往小土坑里的尸体上洒那黄色的粉末和草叶,再在小土坑的坑口上压上三根大大的圆木,算是封盖了那个窄小的坑口,随后又是重复着洒那黄色的粉沫和草叶,最后亡者的直系亲属,基本上是晚字辈们,用土把这个大大的坑填满堆成一坟墓状。在再坟墓的表面再次洒上那黄色的粉沫和草叶,整个下葬就此结束。

看过汉民的殡葬,眼前的回葬让人心生怜悯。那仅有的三十六尺白布,真就印证着赤条条来赤条条去的回人的一生。后来才知道,回族信奉伊斯兰教“葬必从俭”。且回族留传着:“死后铺金盖银,不如生前厚养孝顺。”这样的一句俗语。“清真殡葬,不需棺椁,以身归土,因其清净也。”是对回民殡葬最好的诠释。

(三)

坟头掊土新叠旧,

坟前草木枯又青;

音容应在此地下,

湮没黄尘多少春。

——-引自《天有霓裳》

真正以回民的身份与本民族的活动亲密接触,是父亲病逝那年开始的。父亲是个开明人士,对于死后的安葬提出了自已的意见:火化,骨灰洒在江河,不设灵位,不建墓地。作为他的亲人,我们尊重他的遗愿。唯有最后一条,我们和母亲坚持要有墓地。一是缅怀父亲,二是子孙们在祭奠和扫墓的日子里有个归属。母亲坚持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的回民情结,她想百年后土葬,她想和父亲的骨灰合葬在一起。虽然母亲在此之前因特殊的环境原因没有完完全全的履行穆斯林行为(唯有一点不吃猪肉),然内心深处的回民情结是根深蒂固的。在她老年的今天,她想在她生命的最后日子里,以正综回民的安葬方式圆寂做为回人的一生。

好在从江西的大山里搬迁到了常州,常州的清真寺可以圆回人的民族。根据父母的愿望,在清真寺了解到,常州有专门的回民墓地《皇龙公墓》,在那里可以安葬本民族的亡灵,一切超度可由清真寺代办。这个消息令母亲很开心,在母亲的首肯下,在皇龙公墓为父母置下了双人墓。这是有生以来做为回人的子女为父母做的第一件有关本民族的事。

父亲病逝的日子里,按母亲的意愿以回人的形式为父亲超度。我们从清真寺请来阿訇,在家里点上回香,在阿訇诵经的经文声中,为父亲沐浴净身,以不完全的回人形式为父亲送行。火葬后的第三天,全家人遵行父亲的遗愿,带着父亲的骨灰(除留做下葬的小部分骨灰)来到了江阴大的江边,将骨灰一一洒在了江里。那一刻,望着翻腾的江水,好似送父亲出远门……随后去清真寺接了阿訇一同前往《皇龙公墓》为父亲的骨灰下葬。

父亲病逝的那年开斋节,是我们全家第一次过本民族节日。接到清真寺的通知,全家人都在开斋节的清晨沐浴净身,着整洁的衣服,前往清真寺集会。

不大的常州市,回民近有二万人(包括外地来常州经商的,西北做拉面的最多。),是常州所在47个少数民族中最多的一个民族。参加集会的回民把个清真寺围得是水泄不通,那一顶顶白帽,那五彩缤纷的盖头,在秋末初的现代都市里有如一道别致的风景,吸引着南来北往的街人。

在清真寺的会堂里,当阿訇宣布会礼开始,老老少少的回民们用自带的小拜毡或脱下鞋子,自动跪成很整齐的行列,随阿訇的诵经开始叩拜。诵经时不得说话,当诵经结束的那一刻,众回民们随阿訇一致双手掌朝上接“督哇”(意为“祈祷”,由阿訇带领举双手向真主祈祷,然后把手往脸上放一下,称为“接都哇”),尽量念自已会念的督哇,不会念的,可以反复念一句:阿米耐(主啊,你应答我们的祈求吧!)。礼拜结束,众回民们齐向阿訇道安,并互说“色俩目”(和平、平安、安宁)问候。

接下来,由阿訇带领众回民们走坟,念锁儿(古兰经选读),追悼亡人。可自行前往,也可随清真寺备用的专车。不同的目的地,分别都有阿訇随同。我们一家随清真寺的专车到达《皇龙公墓》。《皇龙公墓》是后建的,早期的回民的亡人分散在了其它地方。这里的环境不错,在郊区横山桥附近的一座不高的小山上。山下是一片茶园,山坡树木林立,墓群排列有序,每座墓的两旁都各有一棵青青的松柏。当众回民站在各自亲人的墓前,阿訇开始了念锁儿。虔诚的众回民,默默的侧耳细听,严守缄默,以便蒙受真主的怜悯。并在结束时,和着阿訇的手势,双手掌向上接“督哇”,在心里和着“赛俩目”,以示纪念和祈祷死去的亲人。

为了参悟而走坟,是回民走坟的最大亮点。阿訇诵的《古兰经》“死亡,用以规劝足矣。”是纪念亡人、寄托哀思、参悟自省走坟的目的。其次回民走坟的特点,也为回民的走坟注入了些许庄重。一是,要请阿訇念“锁儿”。二是,念经中不许说话。三是,不许在亡人面前跪拜。四是,不许在亡人面前嚎啕大哭。五是,点回香,不得有任何作势,单纯性的只是为了驱异味。六是,不许带任何供品。可见,回民的走坟,就如诵的经文:“坟墓的人啊,真主的“赛俩目”(平安)降于你们,真主饶恕你们与我们,你们是我们的前行者,我们是你们的后随着。”以此来明白事理。

走坟结束,接下来的就是走亲访友,互送油香(一种油炸的面饼)。开斋节的头一天,母亲就炸好了一些油香,只是在常州我们的亲朋好友中只有我们一家是回民(原来的那一户早些年早已调往其他城市),然母亲执意要送一些亲近的汉人亲戚和友人,不伦不类的有些无奈,念其老母虔诚的回民情结,真主见凉吧。

开斋节由此走进我的生活,走进我的意识。

开斋节是回民的珍贵日子,在节日里,每个回民都应该参加各种祈祷和礼拜活动,提高个人的品性和道德,指望真主的更多恩典,祈求真主恩赐两世幸福,期待比平日更多的收获。

开斋节是自我反省、自我更新、仁慈好施的日子。开斋节让回民的意识里加深了对平日可能被遗忘的老人、亲友和附近的弱势群体和穷人的关

同时,在祈求真主赏赐恩惠时,懂得感恩,感赞真主已经赏赐我们的恩典,懂得以自己富裕的条件施舍给精神和生活需要的其他人。在真主的绿荫下,回民族的个人、家庭和整个民族整体的精神世界更上一个台阶。

(四)

桃花粉红杏花白,

雨打花枝树树开;

行人面上悄悄下,

几家坟头哭声哀。

——-引自《天有霓裳》

父亲病逝后的每年开斋节由此成了我们一家参与本民族活动的唯一维系形式。走坟相当于汉民的清明,是每年的必然。漂在昆明的这两年,每逢开斋节走坟的日子里,唯有向着家乡的方向,默念着“阿米乃”(主啊,你应答我们的祈求吧!);唯有伸出双手向真主祈祷接“督哇”(意为祈祷);唯有在这他乡的远方遥寄我对亲人的“色俩目”(和平、平安、安宁)问候。

一个伪的够可以的回人,能否得到真主的原谅,收归族门,恩赐祝福给我,实为奢望吧!就是这样的一个伪回人,在未来的日子里,以不可改变的伪的事实继续生活着,追随着那有着一生牵连的民族情结。回人是我,伪回人更是我。如此的假模假式的双重性,终将伴随我的一生。背叛也罢,无奈也罢,背叛和无奈终将是历史。不可抹杀的历史。终将唯系今生的历史。本民族情结因了伪,在纯洁度上打上了大大的折扣,不再是真正意义上的回人,而是彻头彻尾的一个伪回人。

虽然伪的可以,然心中仍祈求真主宽容大量,以主的仁慈原谅族下的每一个祈求幸福的那怕是做了错事的族人。

真主啊,请仍将祈福于我!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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