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Zheng唯物主义驱鬼记

2012-06-25 18:00 | 作者:散文吧网友 | 散文吧首发

我下中班在澡堂洗澡的时候——工人们下班后在洗澡时都要高声闲扯、爽朗大笑,洗澡是给身体放松,谈笑是给精神放松——在嘈杂的澡堂里听到一个老工人给几个小青年说鬼故事,老工人说得劲头十足,小青年们听得哈哈大笑。

回到家里我还想,讲鬼故事、听鬼故事确实不失为一种乐趣。小时候逢年过节,亲戚们聚在一起,伯伯叔叔中总有一两个童心未泯的,到了晚上,大家坐在胡同或院子里,就着头上的月光,他给小孩子们讲起鬼故事,随着他有声有色的讲述,孩子们的眼睛越瞪越大,互相紧紧地挤靠在一起,恨不得把各自的身体挤成一个人,可就算怕成这样,对他的故事仍是一句都不愿漏掉。等到天实在是晚了,奶奶或者妈妈走过来,把这个小型的剧场一哄而散“走、走,都上床睡觉去,都啥时候天了,你这么个大人也没个正型,哪儿凉快哪儿歇着去吧你。”孩子们恋恋不舍的散了,讲鬼故事的大人意犹未尽、得意非凡的呵呵笑了。

中的男人喜欢拉着女人去影院看恐怖电影,据说为了促成第一次亲密接触,这是个老土又百试百灵的法子,男的自然求之不得,女的又何尝不乐意呢?工作中的男女同事在一起值班,倘若关系熟络,也是要讲鬼故事的,男同事讲得眉飞色舞、张牙舞爪,女同事吓得瑟缩一团、像个可怜的小羊羔。不过,这里面含有男女调情的成分,不再是纯粹的鬼故事之乐,暂且按下不表。

当年,尼采探究人类观看悲剧而产生快感的根本原因,写出《悲剧的起源》,奠定了自己的哲学以及美学的基础。哪天我闲了也探究一下人们讲、听鬼故事而感到快乐的原因,写一本《鬼故事的起源》,也过一把哲学家的瘾。当然,这是说笑,我还是先过一把讲鬼故事的瘾吧。

下面我要讲的这个故事基本上全是瞎编,闲着没事儿,图一乐。

我奶奶去世的时候,家里人在当时的纱厂职工医院太平间设的灵堂。按我们这里的习俗,家里老人去世后都要摆放几天供亲朋好友凭吊,摆放的这几天里每夜都要有儿子在灵堂守灵(没有儿子的咋办我就不知道了)。爸和叔叔都有高血压,白天事儿上忙一天,晚上再在灵堂守一夜,几天下来他们都感到体力难支,我就在家里自告奋勇去守夜。爸爸不同意,说没事儿,就算没有自家人在那里也没关系,反正还有帮忙的人在那儿就行了。我坚持要去,爸爸说出了心里的顾虑:要是光你奶奶也没啥,关键还有一个出车祸死的老头在隔壁也设了灵堂,那家人也不知怎么回事,好几天了,夜里也没有个人在那里,太平间里等于一个活人两个死人,昨天晚上我睡到半夜醒了,外面的风吹进来,吹得灵堂里的花圈啪啦啪啦乱响,我都觉得有一点儿害怕,你还不得吓尿裤子?你不能去。哇噻!说的这么刺激我更要去了,当时我二十来岁,血气方刚,正愁没有练胆量的机会,这可是良机啊。我说没关系,我先去,要是实在害怕我再跑回来。说着,我拉开门就向医院跑去。我为啥这么胆大?我有我的法宝。我拿着一本《辩Zheng唯物主义原理》,当时我看这本书看得很入迷(若干年后我才知道这本哲学教材纯属垃圾),我要做个无神论者,今天这个机会正好检验我的唯物主义立场是否坚定,当然拿着这本书就好比拿着天师捉鬼的法器,能让我如虎添翼。

我跑到纱厂医院,要去太平间得先穿过医院住院区的大院子。在住院区大院子里我看到给我家帮忙的人们在一间空闲病房里哗啦哗啦的搓麻将,我也不和他们打招呼,径直走过去,大院子的尽头有个黑洞洞的小院门,小院里就是太平间。

我走进小院,院子里没有灯,那天的月亮又被浓云遮住了,黑漆巴乌的,只有正前方的太平间灯火通明,满屋子的花圈五颜六色,看上去像一座鬼殿。北侧的灵堂里停放着我奶奶,与之相连的南侧的灵堂就像我爸爸说的,没有人,孤零零的摆放着那个车祸老头儿。走进灵堂,我首先看看恒温棺里的奶奶,她的面容很安详,奶奶的年龄算得上高寿。对于奶奶我自然是不害怕的,毕竟是亲人嘛。至于隔壁的那个老头儿,唉,同样是老人,奶奶是寿终正寝,他却是飞来横祸,又有这样的不子孙,连守灵人都没有,这做人的差距咋就这样大捏?我心里充满了悲天悯人的伟大思想,在一旁的小床上躺下,翻开我的《辩Zheng唯物主义原理》…“世界的真正统一性是在于它的物质性”革命者的真理啊…“辩Zheng法三大规律、质量互变、对立统一、否定之否定”改造世界的高妙理论啊…慢慢的,我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我忽然醒了。为什么醒?因为…太静了,静得我反而醒了。是的,太平间里太安静了,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虫声、风声什么都没有。怎么变得如此安静?意识到这一点,我猛地坐了起来,环视着灵堂,没有什么不劲儿,一切如故,但是,我却觉得这静谧的气氛中隐含着不详。

我把灵堂来来回回的扫视几遍,突然我的目光钉在灵堂里侧的通向隔壁的门口,通过那个门口我看到隔壁灵堂的墙上有一个坐着的人影!我的头嗡的一下变大了,血液凝固、全身僵直……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要镇定、镇定、镇定!碰上这种诡异情况只能靠我的法宝。和尚见鬼念“阿弥陀佛”,神甫见鬼画十字念“阿门”,我得念《辩Zheng唯物主义原理》!我用僵硬的手指机械的翻开书,用力把目光从那个一动不动的影子上拉回来,收摄心神,辨认书中的一字一句…“辩Zheng唯物主义的认识论既唯物的又是辩Zheng的解决了人的认识的内容、来源和发展过程的问题,它认为物质可以变成精神,精神可以变成物质…”等等,物质可以变精神、精神可以变物质…人的灵魂属于精神,精神能变成物质,也就是说人死后人的灵魂可以变成像物质一样的客观存在,人死后还存在的灵魂不就是…鬼魂?…隔壁墙上的影子是……我惊恐的目光又投向那个端坐不动的身影……

我的娘哎,这次真的见鬼了,这是一本啥破书啊,平时说没鬼关键时刻它又说有鬼,唯物主义也就罢了,一加辩Zheng法就变得含糊其辞、模棱两可,各位领导,辩Zheng唯物主义害死人呐!我用尽全身力气深呼吸一口气,现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靠自己,弄不好就真的见马克思了,不,死了我也不见马克思这个老滑头(也是若干年后我才知道Ai思奇主编的《辩Zheng唯物主义原理》纯粹是歪曲了马克思的学说,当时真是冤枉马老先生)。我哆哆嗦嗦的站起来,大口喘着气,盯着那个身影,缓慢的走过去。我听人说,遇见诈尸不能跑,人一跑阳气就散了,诈尸就会追过来,要顶住一口气逼过去,或许阳气能把它逼退,实在不行再跑,跑也不能跑直线,灵堂外的门廊下有柱子,我得围着柱子跑,僵尸不能拐弯儿,一拐弯儿就会把自己绊倒(老天爷,此刻我才知道自己关于封建迷信的知识这么丰富)。我一步一步的走向那个影子,双目瞪得眼眶都要裂开,手心攥出汗水。突然,原本坐着的影子腾的立起来,就像弹簧一下子绷直。怎么回事?!我又想起听别人说过,遇见诈尸,人不能靠近,阳气会把它激活(老天爷,我的封建迷信知识还是各家学说俱全的)。就在我不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墙上的影子变得越来越大,然后双臂乱挥,晃晃悠悠、影影绰绰,形状异常可怖,我还清楚的听到从隔壁传来呼呼呵呵的不像是人发出的声音。恐惧灌注我的全身,我再也顾不上想别的,转身向灵堂外拼命跑去。

就在我跑出灵堂的刹那,瞥见一个人形的东西站在门廊下。我倒一口凉气,这个厉鬼竟然知道抄我的后路,今日老子就算死也得死出个模样来,绝不能等到明天别人给我收尸的时候我是个瞪眼吐舌头被吓死的怪样。霎那间,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伸手抓起门边的一把折凳,拼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亡容易,怎样让鬼再死一次?)。突然它倒在地上声音颤抖的说话了:求求你别过来!求求你别过来!咦?鬼还会说话?看着它示弱的样子,我又胆壮几分,喝道:兀那来鬼,报上名来,凳下不死无名之鬼(呃,《三国演义》看得太多)!“鬼”没有自报家门,却哭道:你神经病啊,你吓我干什么啊,来守夜本身我就害怕,不敢睡,一直坐着,一转眼看见你们那边有个人影站着,还慢慢飘过来,吓得我起来就往外跑,人吓人吓死人你知不知道,我心脏不好,你要吓死我?原来如此,我略一定神,偏过去头看看,他那边的灵堂的灯是从门头上照向里边的,怪不得刚才他的影子越来越大,他是迎着灯光往外逃跑。我问:你是老人的儿子?你是来守夜的?那家伙哭哭啼啼的擤了一泡愤怒的鼻涕,嗯了一声。我怒道:来守夜你为啥不给我说一声?!那家伙一脸呆相,不知所措的看着我。我也意识到自己问得不在理,我又不是太平间的主人、他也不是来为我守夜,凭啥向我报到?我改口又问:前几天你为啥不来?他回答:前、前几天我忙着打官司,今儿有个眉目了我就来了。我逮住机会、义正词严的斥责道:咄!不孝子孙,只知要钱,不来守夜尽孝,要你何用?今日吓你实为惩罚你!说完,丢下他在那里目瞪口呆,我转身大步流星的跨入灵堂,神气的躺在小床上,心中着实松了口气,还好没丢面子。

躺下又睡不着,我只好继续看那本破书…“实践的观点是辩Zheng唯物主义认识论的第一的和基本的观点。认识来源于实践,又转过来为实践服务。实践、认识、再实践、再认识,循环往复,以至无穷,这就是人们正确地认识世界和能动地改造世界的无限发展的过程…”哦,关键是实践,通过实践我Zheng明了那个影子不是鬼魂。看来我的立场还不够坚定,还得通过实践改造,《辩Zheng唯物主义原理》仍然是真理啊……慢慢的,我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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