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侣

他们八月十五就结婚。

她说，我不要嫁妆，不要八抬大轿，不要敲锣打鼓吹喇叭，只要你来背我，路上不许停，背到你家我就是你的新娘子。

他说，我妈已经在打桂花了，她说要做两百零一个桂花月饼，一百个送给亲家，一百个接待宾客。

那还有一个呢？她问。

还有一个专门赏给儿媳妇。

不赏给儿子？她乐了。

儿子从母亲大人那儿毕业了，转媳妇门下继续深造，以后啊，归老婆大人调度管辖与照顾。

然而离结婚不到半月的时候，他却出了事故。施工现场发生意外爆炸，一根钢管从他的左眼下方斜直往上，刺穿了他的脑袋。他被震到几米开外，浑身是脑花和鲜血。神奇的是，他并没有死掉，甚至没有失明、失聪、失智。

八月十五那天他结婚了，事实上女人从他出事那天便形影不离地照顾他，只是那天他们换上了盛装。

当他伤口看起来痊愈之后，他一度重返工作岗位，却已无法正常工作；不仅如此，他也无法再对自己的爱人忠诚；他失去了辨别是非的能力，无法再控制自己；他不超过五分钟就会咒骂一句，经常吵架、打架，经常酗酒。

日子就这样过了七年。

女人有过两次怀孕，但都不幸流产，一次被男人推倒，一次因为男人的强暴。这是女人的第三个孩子，为了悲剧不再重演，她搬回了娘家。

女人生产的时候，折腾了一天，半夜里，终于得了个六斤重的男婴，小子先是冲大人们露了个笑，才“哇”地哭了一通。一家人乐开了花。

那晚，男人心有灵犀般找了过来，看到妻子和熟睡的孩子，有一刻格外的平静、感动、温柔，他抚弄孩子，又把妻子搂进怀里。但孩子醒来后照例的啼哭，男人便一把将孩子推开，孩子哭得更加厉害，女人赶紧试图把孩子和男人都抱住，一面惊呼父母，而男人已经火山一样的爆发，他一把抓起孩子扔出窗外。孩子脑部撞在水泥台阶上，当场死亡。

女人大叫一声昏死过去，醒来的时候，躺在院子里，旁边已经两具尸体，她的孩子和父亲，母亲守着她，房屋已经烧成灰烬。

他呢？她问。

邻居帮忙把他捆起来，先送走了。

爸爸……咱家房子。

病犯了，死了，房子，烧了。

把孩子抱给我，别让他冻着了。

女人抱着孩子回家，婆婆跪在大门口给她磕了个头，把她引进房里，男人躺在床上，女人把孩子轻轻地放在他旁边，伸手抚他，已经冰冷。

她笑了，俯身贴着他，你好久没有这样安静，好久没有这样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