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是老的，人是新的

闷头昏睡，梦中似乎还在盘算着月落栖山的早安，但一双眼睛在朦胧中却叮嘱了黎明的挥手。一束晴光，披散着凌乱的羽毛，闪影了床头手机上的九个钟头。起床、洗漱、收拾几本做了错了再错的黄皮冲刺书，却莫名其妙地打开笔记本，像一个丧失方向的夜鹰，懵懂地撞进了刺眼的光芒。一向茫然于网络的虚幻，平日里除了浏览若干的网页，敲些生硬的方格，剩下的所能填满空虚的也只有不知所云的游离。

忽然，我窥探着那位似乎很久没写诗歌的父亲在空间里这样写着他自己——

现在

我发现自己就像一只小鸟

不停地飞着

这边挨了一刀，那边

撞了一枪

尽管鲜血淋淋四处受伤

我依然认认真真地飞着

生活没有答案

不想更多地问为什么

我长着一双翅膀

天空就是我一生的痛 就是

我的方向

生命不息，飞翔就不能停止

这是我的宿命，也是

我的使命

我知道，我一旦停止下来

我的天空和我的躯体

将自行消亡

——《我（二）》

是啊！这就是他！“一旦停下来，我的天空和我的身躯，将自行消亡”！只是，我未有他的神斧造诣，可这又何尝不是赠予我的激励吗！这一时段，是学生们称为暑假的日子，但对走在校园与社会边缘的“准毕业生”而言，却早已不复原有的狂妄和闲逸、嗨歌与长夜。在假日之前，周围的很多同学便已经决定不再回家，有的是为了考研考公务员考事业编考金融系统而留校学习，有的则去异地他乡找工作，甚至即使有的同学回家后也是急匆匆地回来，原因不过是受不了，受不了邻人的问东问西，问左问右。或许，这个社会给予我们太多的期望，甚至是遥不可及的奢望，什么垮掉的一代，什么Y一代，什么丧失希望的一代，一切优点，一切缺陷，都不约而同地在我们的血液里根深蒂固、恣意生长。可惜，世界太大，我们太小。忆得，早在开学之夕，我便雄赳赳气昂昂地宣誓不回家，将所有的原因推卸到认真备考，但掩盖在其中最底层最本质最根源的是忍受不了亲友们的左一句“孩子，你毕业了吗”，右一句“毕业了，在哪工作啊！”。亦如，在年端之中，一位邻人语重心长地告诉我，“大学毕业后，最起码也得找一个工资高、待遇好和地位高的工作吧！”。尽管我理解亲人们的良苦用心，但心中则暗自滋生怒火，不禁咒骂，“这是什么狗屁逻辑，毕业后就一定会找到这么条件完备的工作吗！”，此刻，我却感觉这其实是在咒骂自己，咒自己的懦弱，骂自己的无能，骂自己的一无是处。

前些日，父亲一而再、再而三地向我谈及考研、考研、还是考研，我虽明白他的善意，但终究还是忍不住向他发脾气，并带着戾气地对他说，“我丑话说在前面，考不上别怪我！”。也许，父亲明白我当下的压力，因此没有再过多地谈起这方面的话题，而是随后静静地浮出一条短信——

阳，昨天你去咨询培训，是培训费太多，还是途中遇到别的同学和你谈了什么，我感觉你心情不算好。其实这没什么，一个人一个看法，不要因为费用和别人的想法，影响了你暑假的心情，咱们也只是不荒废这学期的时间，给自己一个小目标或者说小梦想罢了，不要过多地想结果如何、未来怎样。真感觉压力或者难度太大，放弃也无所谓，不是什么难堪的事，你已经完成了你人生道路上的一个里程碑，大学已经拥有了，总之，心情一定高兴起来。

对于这条短信，我没有回复，亦没有下文，因为该讲的早已讲完，该说的早已说完。习惯了十几年的学生角色，对我而言，“如果考不上，我会认命；但自动放弃，我则会后悔”，这不仅仅源自父亲经久未变的教诲，“在社会上永远也获得不了像在学校里那样系统学习的机会”，而且总感觉这种选择似乎符合我这种多变的性格。而关于学习上的金钱投资，父亲向来决绝。在上小学的时候，两本《学习风暴》散尽千元；上高中的时候，一本《数学》和几张教学光盘耗尽千元，不过，悲弃如我，一直未为自己捎带荣光，放肆未改，流浪不弃。父亲打在我银行卡上的金额早就足够报三个补习班了，但是，我总认为补习内容与我无益，正如《学习风暴》、《数学》那样没有什么益处。只是，父亲终究还是了解我的！是的！我太想结果如何、未来怎样！考上了，有什么用呢！两三年之后，还不是回到人才市场！口口声声地高台阶，总觉得这是一个弥天大谎，欺骗了自己，却欺骗不了这个残酷的现实。考不上，我又该干什么呢！一个纯理论性的专业，完完全全可以视为这个喧嚣社会的“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面对选择和一次次考试，我一向视其为赌博，赌对了，你能够颐指气使；赌错了，你定会千夫所指。其间，最纠结的还是愚笨的人儿总是在他人的瞳孔中找寻着自己，却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是谁，总是兴高采烈地哦耶自己的祈盼，却常常在乎自己在别人的眼中是谁！这是一个永久的俗套，是一个人永远摆脱不了的命运，像我这般唯唯诺诺之人注定是一痕逃避不开的箍结，更何况在这么一截棱角凹陷的年龄。纵然四年的时间让我知道了星罗棋布的道理，但有些安慰别人的道理却永远安慰不了自己。想赢，但却禁不住怕输，事实上，我已经输掉了这盘棋。

诚如一次谈话的不断蔓延，父亲说，“我一向担心你的心理承受能力”，我笑着说：“是啊！还是需要一次又一次地磨练啊！”。关于暑假的任务，便是安静的备考。在自习室里，端坐了一个星期，突然，才意识到那个僻静处独坐两年的自己早已远去。虽然在大学里依旧在不停地学习，但安逸的时光早已把仅有的坚毅毫不保留地消弭殆尽，剩下的只有一些自以为是的拼搏，而那些气宇轩昂又往往只是一排排浮于纸面上的桀骜不驯，与年龄相契，与梦想相遥。“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形容的应该不单单只是《石头记》里的林黛玉吧！

无法置否，我是一个悲乐交加的人，刹那间，悲观却成为了一袭独酌自伤的暗流。我相信，世间存在一种病，一种未老先衰的病，似伍子胥的一夜白头，若商山四皓的嶙峋传说，像一个念旧的人，记忆却因病而不断地刷新。为此，为了寻找这种病，为了使得自己患病，我走在月色泥泞的校园小道上，体温被空气溺得发烫，但心却是冷的。然后，像前两年一样，跑在寂寥的校园操场上，做三十个俯卧撑，做三十个仰卧起坐……最后，回宿舍蒙头大睡，忘记自己的悲观，独留明天的希望——记忆是老的，人是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