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岩洞听大歌

2008-06-07 15:12 | 作者:晨暮随心 | 散文吧首发

2006年4月,为了创作大型侗族歌舞《哆嘎哆耶》脚本,我和作曲家杨彬修、周晓峰、舞蹈家郑海燕等一行十人到贵州的黎平县岩洞村采风,去聆听,去感受侗族大歌的风采。一踏上这块土地,感到满目秀水青山,空气格外清新,令人心旷神怡。岩洞村是侗族大歌的源生地。这里的侗族文化源远流长,侗族歌师人才辈出。1952年该村的侗族姑娘吴培信先后出访苏联、匈牙利、罗马尼亚等欧洲国家,演唱的侗族大歌引起强烈的反响,使岩洞享有“将侗族大歌带出国门第一乡”的美誉。

到过侗乡的人,都知道侗乡是“歌的海洋,舞的家乡。”无论你走进哪个寨子,处处都能感觉到侗族音乐的魅力,感觉到侗族文化的博大精深。在岩洞,更是歌声飞扬,芦笙嘹亮。小伙子吹着悠扬的芦笙,姑娘们穿上节日的盛装于鼓楼前翩翩起舞,甜美的笑容在歌声里显得格外灿烂。这祥和喜庆的氛围使人似乎进入了一片歌舞升平的桃源圣地,那种感觉是你在城里无法找到的。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后,当时正在岩洞度假的中国社会科学院邓敏文教授给我们详细介绍了侗族大歌的产生和发展情况。邓教授是岩洞人,也是侗族文化研究的专家,他一生从事侗族文化研究,写出了《没有国王的王国》等大量的学术著作,是我十分钦佩的一位老人。尽管已是满头白发,著作等身,他脸上洋溢的那种笑,可谓舒畅淋漓,显得十分天真可。就是这样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把我们引入了侗族大歌的世界。

“汉字有书传书本,侗家无字传歌声,祖辈传唱到父辈,父辈传唱到儿孙”。这首侗家的歌谣很清楚地指明了侗族文化的精髓在侗歌。侗族是一个没有文字的民族。从古至今,他们叙事、传史、抒情、论理等都是通过口传心授,也正因为如此,侗族文化尽管经受过历史的风风雨、人世沧桑,仍然以一枝独秀保存下来,并逐步引起世人的关注。

侗族是中国少数民族中的一员,据传是古代越人的后裔,至今已有2500多年的历史。主要聚居在我国湖南、贵州、广西、湖北4省,现有近300万人口,主要从事农业和林业生产。侗族不仅民风淳朴,而且也极富创造性,有谚语说:“侗族文化三样宝:鼓楼、大歌和花”。其中的大歌是看不见、摸不着,只能用耳朵和心灵去捕捉与欣赏的侗族特有的无伴奏多声部民间音乐。

侗族大歌在侗语中俗称“嘎老”,“嘎”就是歌,“老”具有宏大和古老之意。它是一种“众低独高”的音乐,必须由三人以上来进行演唱。多声部、无指挥、无伴奏是其主要特点。模拟叫虫鸣、高山流水等大自然之音,是大歌编创的一大特色,是产生声音大歌的自然根源。它的主要内容是歌唱自然、劳动、爱情以及人间友谊,是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一种和谐。

侗家的吊脚楼大多是依山傍水。背靠苍翠青山,溪水从门前缓缓流过,寨边有数株古老的风水树。侗族人民祖祖辈辈在这块美丽富饶的土地上休养生息,用汗水和智慧创造了丰富多彩的民族文化。侗族大歌也就是在这片沃土逐渐形成的。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一群侗家姑娘和后生,在山上劳动,休息时,大家坐在大树下说说笑笑。说来也巧,他们的笑声逗乐了山上的百鸟百虫,顿时山上山下百鸟齐鸣,百虫齐唱,声音有大有小,有高有低,有先有后,有起有落,十分动听,仿佛天籁之音徐徐传来。姑娘后生们被这优美的声音所吸引,大家侧耳静听,都陶醉在那鸟鸣虫唱之中。于是嗓音开始活跃起来,思维开始灵动起来,他们模仿着各种虫鸟的声音,越学越有劲,越唱越动听。就这样年复一年,侗族的“嘎仑朗”(杨梅虫歌)、“嘎吉哟”(蝉歌)、“嘎国朵”(国鸟之歌)、“嘎”(青蛙歌)等多声部大歌诞生了。这就是最早的侗族大歌――“声音歌”,也称为“谐声大歌”。谐声大歌一般歌词都比较小。随着社会的发展和进步,随着侗族人民思维和审美能力的提高,侗族人民通过歌声来表达自己感情,反映自己的生活和斗争,向往美好的未来。所以在谐声大歌的基础上,“嘎老”的内容和表现形式逐渐丰富和完善,从而形成了侗族民间歌曲的一大种类,也是艺术水平最高的一类。侗族大歌的形成,填补了祖国音乐艺术的空白,是祖国音乐艺术百花园里一朵艳丽的奇葩。

侗族大歌是指侗族民间演唱的,无伴奏多声部侗歌,是民间复调音乐,也是侗族民歌中最具特色,最具魅力的一种演唱形式。一般是在喜庆盛大活动时演唱,场面大,参与人数多,最多时可达千人甚至上万人演唱。主要有鼓楼大歌、谐声大歌、叙事大歌、礼俗大歌、童声大歌、戏曲大歌等六类。大部分属于五声音阶羽调式歌曲,和声音程有大小二度、三度、四度、五度,以纯四度、五度居多。和声完美,歌声圆润洪亮,豁达开朗,气势磅礴。侗族大歌以其含蓄委婉、柔和优美的抒情旋律与其协调和声的完美结合,形成了一领众和、高低合唱的民间支声复调音乐,显示了侗族民间音乐深厚的文化底蕴。它时而激越明快,如行云流水;时而舒缓从容,似盈盈清波。它是侗族先民智慧的结晶,更是侗族祖辈寻求真美和大爱的理想之果。

跟随邓教授走进寨子,感受岩洞村的纯朴和美丽。鼓楼里、花桥头、火炉边,到处都是学歌唱歌的人群。听邓教授说,在岩洞,现在的年轻人特别勤奋好学,往往是边纺纱织布边练习大歌,边干活边练歌。无论寒酷暑,无论刮风下雨,都要聚到一起学习演唱技巧,并请老歌师为他们指导,同时还学习各类歌种,为对歌做好充分的准备。逢年过节或是赶歌会,都会看到他们的身影,都会听到他们美妙动听的歌声。听到这些,我只是淡淡的一笑。心想现在还有几个年轻人在家呢。当邓教授特意喊来几个年轻姑娘为我们现场演唱侗族大歌时,我不得不对她们竖起大拇指。我惊异于姑娘们美妙的歌声,是那般的清脆那般的富有磁性,更惊异于随着现代文化、外来文化和市场经济的全面冲击,大部分侗族青年外出打工和在外就读,唱侗歌的人才已青黄不接,侗族大歌面临失传时,岩洞人为了抢救、保护、继承和发展侗族大歌这一最具特色的中国民间音乐艺术,他们自发的组织起来,积极投身到这一活动中,为我们抢救和保护民族文化遗产树立了很好的榜样。与此同时,中国社会科学院少数民族文学研究所和美国福泉基金会,也于2004年在岩洞村建立侗族大歌人才培训基地,从而奠定了挖掘和保护侗族大歌,培养侗族大歌人才的基础。

夜幕降临,四月的岩洞沐浴在的田野,山里的春天还带有丝丝凉意。在邓教授家吃着香气逼人的烧鱼和香甜可口的糯米酒,感动着岩洞人对侗族大歌的痴迷,感动着岩洞人对侗族大歌发扬光大的壮举。如果所有的侗族人和在侗族地区生活工作的人都像岩洞人那样悉心呵护侗族文化,我想,侗族的明天一定是灿烂辉煌的。

在邓教授家休息片刻,正准备歇息。邓教授说,晚上有邻寨的人来行歌坐夜。我们顿时又来了兴趣。我知道,行歌坐夜是侗族青年男女谈情说爱的一种风俗,也是侗族大歌唱得最有韵味最有情感的时刻。这么好的机会,我们怎能错过呢。友情和爱情是各民族文化中永恒的主题,表达方式各不相同。侗族则是用歌谈情,以歌为媒,行歌坐夜就是最好的一种表达方式。在行歌坐夜的整个过程中,侗族大歌扮演着牵线搭桥的重要角色。

来到鼓楼,只见鼓楼里已经挤满了人,火塘里的火苗映照着众人的脸庞,温暖着侗家人的心。姑娘小伙站成两排,围着火塘形成了一个很大的圆圈。歌声起,侗族大歌在一位领唱高音的姑娘清脆的嗓音下如清清泉水喷薄而出。领唱者一般是两到三人轮着出现,高声部也就自然出现声部重叠,其他人鸣低声部,有时伴唱,有时陪唱,有时齐唱,声部变化无穷,音律美妙动听。姑娘小伙的声音分成多个音部,忽而婉转忽而激扬忽而高亢忽而舒缓,忽而如连绵不断的山峦忽而似铿锵有力的马蹄声。虽不懂其中含义,却也是听得人如痴如醉。姑娘们的声音如清晨的百灵清脆悦耳,小伙子的歌声似滔滔江水奔腾。歌曲有长有短,内容十分丰富,唱词要求严格,既要有韵律,又要寓意深刻。一曲唱毕,众人无不鼓掌相迎。在听了好几首大歌后,行歌坐夜就要正式开始了,为了不打搅青年人行歌坐夜的雅兴,我们不得不乘着暮色在意犹未尽中离去

侗族人民视歌为宝,认为歌就是知识,是文化,是智慧,谁掌握的歌多,谁就是有知识的人,有智慧的人。在侗族地区,侗族歌师是被社会所公认的最有知识、最懂道理、最有智慧的人,因而倍受侗家人的尊重。侗族大歌作为侗歌中最精华的组成部分,它的演唱内容、表现形式,无不与侗家人的习俗、性格、心理以及生产生活环境息息相关,是对侗族历史的真实记录,是侗族文化的最直接表现。

侗族大歌是灵魂搭起的和谐之桥,是侗家人用一生的血汗和辛劳汇集成的不巧音符。当黎明的钟声敲醒大地的时候,那向山外延伸的青青石板路,用侗家人的智慧抖落千年愚昧,在太阳升起的地方唱响绝对的精彩。

2008年5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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