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坷的往事伦子

2014-05-14 09:30 | 作者:伦子 | 散文吧首发

一九六九年的季,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开始了。祖国万里山河一片红!正是这样的春季,当山坡上的野菊花悄悄绽放的时候,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一个小生灵冲破了层层阻力,顽强地降生了!当她发出第一声啼哭打破了拂晓宁静的时候,村子里的高音喇叭也响起了“大海航行靠舵手”雄壮歌声。

据后来母亲说,刚出生的婧婧不足五斤,干瘪瘦小,头上没有几根头发,还是娇黄娇黄的,脸上都是皱纹,小胳膊小腿去了皮就是骨头。当时在场的人们看了纷纷摇头,都说这孩子难以成活。虽说长得可怜,但是婧婧哭声却格外响亮,两只眼睛也分外有神。

三十岁的母亲虽然正是女人生育最好的年龄,但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人们的生活条件非常艰苦,营养匮乏,再加上母亲的心里压力大,所以没有多少奶水。因此婧婧一出生就靠吃米糊糊度命。好在相隔二里路的临村青年点养了几头奶牛,虽然父亲十二分的不愿意,可还是每天早晨去临村给婧婧打奶。在父亲的白眼中,母亲把热好的牛奶放凉后装在奶瓶里。送到婧婧的口中,婧婧贪婪地吸吮着,同时睁大眼睛打量着这个奇异的世界。就是这个在别人眼里难以成活的小怪物,居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而且越来越壮实。当她咿呀学语的时候,浓密的头发油黑铮亮,两只大大的眼睛更加逗人喜,小巧直挺的鼻子,鲜红秀美的小嘴,天生的一副美人坯子。母亲对她疼爱有加,可父亲却长给婧婧冷脸子。大她六岁的姐姐是她最亲近的人,每当母亲忙于工作或家务的时候,小姐姐就是她的忠实保姆了。

当婧婧懂事之后,才对自己的家有了一些模糊的了解。婧婧的家不是本地居民,是在文化大革命开始后被下放到这个小山村的。当时有个很好听的名字:五七大军。是来农村参加社会主义建设并接受劳动改造的。

婧婧的父母原来都在城里的一家大医院工作。父亲是部队的转业干部,分配的医院做了后勤领导,是个典型的大老粗,没有多少文化,凭着对革命事业的无比忠诚,苦感实干才挣得了领导的地位,但是平时工作缺少方法,简单粗暴,时常和顶头上司顶牛,成了领导的眼中钉、肉中刺,而对下面的群众又不会交往,行使的还是在部队的那一套,所以惹了不少人。

母亲的年龄比父亲小了八、九岁,是护校毕业后分到医院的。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子社会经历少得可怜,那个年代正是对英雄无比崇拜的时代。在一次全院职工报告会上,母亲被父亲所作的报告深深打动了,一个高大的英雄形象树立在母亲的面前。当父亲的报告在雷鸣般的掌声中结束的时候,母亲手持一束鲜花跑上台,眼含泪水把鲜花献给了父亲。一双出了汗的大手把母亲娇嫩的小手紧紧地握住了,同时母亲娇媚的容貌深深地刻在了父亲的心上。

在领导和同事们的撮合下,再加上父亲的强大攻势,母亲为了共产主义事业作出了应有的贡献,不顾家庭亲人的劝说,闪电般地和父亲成了亲,组成了新的革命家庭。当然作为大老粗的父亲为能取到母亲这样的学生妹而十分自豪,同事们也为知识分子与革命英雄相结合感到庆幸和高兴。然而母亲的革命热情很快地在现实生活中消失了,几个月生活下来,让她感到与父亲是那样地格格不入,在父亲的眼里,母亲是一个十足的小姿女人,经不得革命的暴风的洗礼,神经脆弱,缺少无产阶级情感,只看到眼前的点点利益,没有全局观念。而母亲在婚前的美好愿望在父亲暴力的摧残下化作了无形的泡影。新婚的晚,父亲象一头贪婪的豹子把几十年积蓄的革命力量毫无保留地发泄在母亲身上,没有一点怜花惜玉之心,更不顾母亲的感受,只顾自己把革命的种子肆无忌惮地播种在母亲完全没有被开垦过的土地上。与其说是在新婚的床上尽力激情倒不如说是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冲锋陷阵!硝烟过后,留下的只是让人看到伤感的鲜血和母亲咬牙咽下的泪水。当母亲闲暇时看看小说,总会被父亲讥笑一番,不断地吹嘘自己一个大字不识却照样干革命!当然母亲也会严词以对,于是,家庭革命不断爆发,两个人谁也说服不了谁。这样的光荣传统一直保持下来,秀儿一记事就看到每天父母都争吵不断,时间长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医院也出现了革命的造反派组织,他们发扬“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大无畏精神,把院领导一个一个地揪翻在地,踏上了千万只脚,“右派”“反动学术权威”“走资派”一顶顶的大帽子铺天盖地而来,医院里到处都是大字报,楼顶上架起了高音喇叭,医院的工作陷于瘫痪。刚开始的时候,父亲还和造反派们走得很亲近,因为造反派需要大量的物质资源,医院后勤可以为他们提供必要的帮助。随着运动的深入,造反派明显地分成了两大派,他们找父亲时候更多了。不知道如何惹着了造反派,父亲终于也被列入了“走资派”行列,他们又别出心裁地内查外调,最后认定父亲是混进革命队伍中的异己分子。父亲的脾气暴烈,当然不能认同随便给他扣在头上的大帽子,拒不认罪,大骂这些人是别有用心。于是更加激怒了造反派们,几次游行批斗,父亲依然如故,顽固不化。在造反派头头的授意下,几个年轻力壮的造反派把父亲拉进小黑屋里,一顿暴打,黑暗中不知道哪个造反派一脚踢在了父亲的裆下,父亲一声惨叫,就昏了过去。等到造反派把他拉出来的时候,父亲已经没了气息,这下造反派们才慌了手脚,忙找了靠边站的几个医学权威给父亲看伤,经过了几个小时的抢救,命总算保了下来,可是从此却再也不能人道了。几个月后在母亲的精心照料下,父亲大难不死又重新下地走路了。这场风波平定之后,父亲还是不肯与造反派们同流合污,一时间造反派们也没了主意,经过研究决定,报给市革命委员会批准,决定把父亲这个异己分子下放到农村接受劳动改造。母亲因为长期与“走资派”生活在一起,当然接受了资产阶级腐朽思想的侵蚀,理所当然地随同父亲一起接受改造。于是在造反派怒斥和漫骂声中,父母带上三岁的姐姐和必要的生活用品在造反派的押送下,来到了远离喧嚣城市的小山村,开始了接受劳动改造的新生活。

初到农村,一切生活都要重新开始。母亲从未接触过农业劳动;而父亲在部队里长大,虽然能吃苦,可对农村的生产劳动却是十分陌生的。好在农村人都很善良朴实,乐于帮助别人,在邻居们的细心照料下,父母很快适应了农村的生活。当然每周父母都要向大队革命委员会汇报劳动改造的思想体会,并接受贫下中农的监督和审查。

一个偶然的机会,母亲脱离了劳动生产,经过大队革命委员会的批准,主要是年富力强的革委会主任极力推荐,当上了让人羡慕的赤脚医生。原来的赤脚医生人性不好,又出现了明显的医疗事故,且年老色衰,已经不能适应新的革命形式,不能更好地为贫下中农服务。鉴于种种情况,考虑到了方方面面,才让母亲接替了这个让人眼红的肥缺。按道理一个接受再教育的改造分子是不可能得到重用的,更何况赤脚医生这个岗位是何等重要啊!怎能把一个大队上千口革命群众的生命交给让党都不信任的人那?革委会主任有他独到的见解:其一母亲不是真正的“走资派”和父亲在本质上就不能相提并论,她只是年轻无知,受了资产阶级的影响,是属于可以教育好的那种人;其二母亲是在正规的护士学校毕业的,专业知识是信得过的。其三是母亲在市里的大医院工作了多年,临床经验丰富。整体优势明显强于那个自学不成材的老太婆,所以母亲取代这个多年的庸医是众望所归,符合革命的大好形式。于是,母亲被请到了大队革委会,受到了热烈欢迎。先是各位领导对母亲进行思想教育,重复赤脚医生工作的重要性,肯定了母亲到农村来良好表现,也指出了她继续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必要性,鼓励她作好党和人民交给的光荣任务。母亲象个小学生似的唯唯诺诺,不断地点头表示虚心接受,并感激党和人民对她的无比信任。

然后大队革委会主任单独与母亲谈话,可谓是苦口婆心,意味深长,让母亲受益不浅。这场促及灵魂的谈心一直持续了三个多小时,母亲才红着脸从主任的办公室里出来。

当母亲把大队的决定告诉给父亲的时候,父亲脸上布满了乌云,一言未发。母亲倒没在乎父亲的态度,兴高采烈地忙着作晚饭。

第二天,母亲早早来到了大队,在革委会主任的带领和监督下同那个老太婆进行了交接,当面清点了医疗物品,又穿上了白大褂,成为了名正言顺的赤脚医生。 母亲每天都要走一里多的土路去大队的卫生所上班。大队部是一个很大的院子,前边一排平房分别是大队部、卫生所和简陋的农民夜校,也是整个大队的政治活动中心,开会学习都在这里进行。后面依次是副业队、粮米加工厂和铁匠炉。

说是卫生所,其实非常简陋,只有一排卷柜放着为数不多的药品,一张破旧的床,一个磨得掉了皮的药箱。平时赤脚医生也就是简单地处理一下外伤,挂挂掉瓶。除非遇上了流行感冒要忙些外,基本比较清闲。遇上疑难杂症,多是推给上级医院罢了。所以在生产大队,赤脚医生这个位置是非常让人眼红的。

由于母亲是在正规护校毕业的,受到了严格的专业训练,又在大医院里工作了多年,所以初到简陋的卫生所,觉得什么都不顺手,就连起码的消毒条件都没有。日常用药也只有“二百二”“碘酒”“扑热息痛”等简单药品,连药用棉球都少得可怜。没办法母亲只好找革委会主任说明情况,要求补充一些必要的医疗设备和必须的药品。看了母亲开出的长长的一列单子,主任皱着眉头思考了很长的时间,表情严肃的让人感动有些可怕,让母亲觉得不知如何是好。看着母亲窘迫的样子,主任先是客观地陈述了一下大队的具体困难然后指责母亲过于贪大求全了。农村毕竟是农村,不能同大城市相比,乡下人看病无非是头疼脑热的,吃点药,打打针就不错了。所以你必须立足本职,在现有的条件下尽可能地为贫下中农提供最好的医疗服务,可以多研究研究中草药,针灸什么的既省钱又可以解决实际问题。为了帮助你赢得群众的信任,大队可以拿出些钱,购买一些急需的药品,增加点必要的医疗设施,比如听诊器、血压计什么的。具体买什么等革委会研究了再做决定。然后有对母亲进行了一番例行的思想教育,无非是胸怀祖国、放眼世界什么的。

第二天,母亲和大队妇联主任一起去了城里,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总算买齐了几样药品,兴高采烈地回到了大队部。母亲不顾劳累,把卫生所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使卫生所的面貌涣然一新。

第一个光顾卫生所的的是大队副业队的姜队长。此人在整个大队是赫赫有名,心眼活泛见多识广,因为经常跑外,接触的人和事也多,会办事,花花肠子也不少,在当时那个年代是众口称赞的“能人”。当婧婧的父母搬到了小山村后,因为不在一个自然屯,所以姜队长还不认识母亲。在母亲来到大队同革委会主任交谈要接替原来的赤脚医生工作的那天,正好姜队长没事,第一次看到了母亲,不禁被母亲的容貌惊呆了,真想不到这偏远的山村里突然飞进了一只令人垂涎的凤凰来!于是在这几天里,姜队长想方设法地注意母亲的动向,只是母亲忙于卫生所的布置,一时还没有接待患者,让姜队长感到心痒难耐,苦于无法接近母亲。今天母亲终于开始接诊了,姜队长早早就来到了卫生所有一搭没一搭地同母亲搭讪着,油嘴滑舌地恭维母亲。由于母亲对姜队长不太了解,只好敷衍搪塞。对姜队长的恭维挑逗,母亲实在感到恼火,可又没办法撵走他。只好反复擦拭药品柜,拖延着时间。一会进来一个抱着孩子的中年妇女,这下才给母亲解了围。母亲给孩子看过病后,又询问了一些情况,原来是夜里着凉,孩子感冒了,有些高烧。母亲给孩子打了一只退烧针,又拿了些感冒药,就和那个中年妇女唠了起来,把副业队长扔在了一边。姜队长感到自己很没趣,就一声不响地走出了卫生室。看着姜队长的背影,中年妇女骂了一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于是她向母亲讲述了姜队长的不少奇闻趣事,忠心地告戒母亲,象这种人要少搭理他。

下午三点多。革委会主任来到卫生室,关切地向母亲询问了一天的工作,当听说姜队长有些胡搅蛮缠的时候,主任皱起了眉头,告诉母亲下次姜队长要是再来,就不给他好脸色看,对这种人就要狠一些,决不能让他尝到甜头。

一个月下来,母亲基本上对全村的人都有了初步的了解,而她的医术和亲切的态度也赢得了村民的赞誉。只是有时候要出夜诊,引得父亲十分不满,但是人在逆境的时候父亲以前那火暴的脾气已经所剩无几了,为了家庭生活,再加上他自己干不了重活,母亲成了全家的经济来源的主要支柱,他也只能空发牢骚罢了。由于母亲的工作得到了社员们的认可,左临右舍的乡亲们时常把自己种的蔬菜瓜果送过来,这样一家三口的生活也算走上了正轨。

姜队长依然如故,只要有时间,必定要去卫生所报到的,尽管母亲从没有给过他笑容,但是姜队长脸皮厚得要命,我行我素,人多的时候就装一会,人少的时候就花言巧语胡说一通,盼望母亲能够注意他,也曾动手动脚,每次都让母亲怒斥一番才罢休。

革委会主任照例每天都要来卫生所坐上一会,一是所谓的检查工作,二是同母亲接近谈心。时间长了。母亲从社员的嘴里知道了主任的身世,他也是个转业兵,在部队还是个什么积极分子,立过功的。本来部队要把他提干的,可是由于他父母的阻挠,生拉硬拽地把他弄回了家,为的是早日成婚,传宗接代。媳妇是临村的人,长得秀气,有文化能劳动,她的父亲也是公社的干部,早就看上了未来的女婿,所以在主任转业的事情上也帮了不少的“忙”。当然,主任对自己的女人还是十分满意的。转业后不久就结了婚,借着丈人的光到公社当了一名办事员。两年后,村子里进行支部改选,由于没有适当的人选,主任回到了自己的村子当上了大队的书记,几年的工作干得不错,受到了全村人的拥护,文化大革命开始后没有受到触及,又当上了大队革委会的主任。三年前在一次事故中,主任的漂亮夫人被“毛了”的马车撞翻,落下了终身残疾,嘴歪眼斜,不能生育,直让主任的父母早抱孙子的想法毁与一旦,只有整天长吁叹的份,看着儿子愁眉不展,只怨老天不长眼啊!

人和人接触多了,话也就多了。开始的时候,母亲总把自己放在被改造的位置上,对主任恭敬从命,虚心接受革命领导的谆谆教诲,每当周末汇报的时候,她都要小心谨慎,惟恐对革命不忠。可是随着母亲在卫生所工作时间长了,同主任的接触也越来越多她从心里感激主任对她的特殊照顾,也感觉到主任是个真正的男人。同父亲比起来,主任善于做思想工作,以理服人,理解人,让人感到十分的亲切,特别是心细如发,母亲心里每一个细小的变化他都了如指掌,做什么事都能事先和她商量,赢得了母亲的信赖和尊重。偶尔也开些玩笑逗得母亲大笑不止,渐渐地母亲和主任的说话也就随便起来。

一个天的夜晚,村子里正演电影[南征北站],演到一半的时候,主任在人群中找到了母亲,母亲当晚带着姐姐一同来看电影。父亲对样板戏一类的影片是不感兴趣的,照例去和另一个右派分子下象棋消磨时间。母亲问主任有什么事,主任说他肚子疼要母亲给他看看,母亲把姐姐让邻居二婶看一下,就和主任一块来到了卫生室。主任躺在了床上,撩开上衣,母亲一边用手敲打着主任的肚子一边问哪里疼,晚上吃了什么?主任望着母亲,口里喷出一股酒气,抓住母亲的手向下摸去,母亲没有防备,手一下子摸到了主任的阴毛,她大吃一惊,想要摆脱主任的手,可是无奈劲力太小,抽了几下手也没抽出来,脸腾地一下子红了起来,她不顾一切地举起右手在主任的胸膛上死命地敲打起来,看到母亲涨红的脸和愤怒的眼神,主任只好松开了他的手,母亲使劲地抽出左手,不防主任的手突然松开,一下子坐在了地上,眼泪顺着脸颊无声地流了下来。主任忙翻身坐起,把母亲扶起来,连声道歉,母亲瞪着眼睛说主任欺负人。看着母亲流泪的脸,主任低着头一言不发。两个人直直地楞在那里,沉默了一会,母亲说,走吧。随手关了灯。主任猛扑上去紧紧抱住母亲,没等母亲挣扎,主任就在母亲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然后在母亲的耳旁说:我爱你!电影散场了,我在村口等你。然后不看母亲一眼,大步跑出了卫生所。

母亲擦干了眼泪,摸着刚才被主任亲过的脸颊,心里象着了火似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在黑暗中稳定了一下情绪,才慢慢回到了演电影的场子。搂着姐姐,银幕上的人物在眼前跳跃着,可是不管他们是唱还是跳,在母亲眼里都失去了意义。她的耳边只回响着主任的话:电影散场了,我在村口等你。电影终于散场了,母亲觉得这电影的下半部太长了。几分钟的时间原本热闹的场地变得冷冷清清,只剩下放映员在收拾器具。母亲等多数人散尽,才慢慢领着姐姐走出了场地,距离前面的人群很远。人们边走边议论着电影的内容,虽然这几年翻来覆去的看的都是这几部电影,可对于缺少文化生活的农村人来说,这也是不可多得的快乐啊!母亲打着手电筒拉着姐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快到村口的时候,母亲看到了主任的身影,只对母亲摆了摆手,就隐在了树丛里面。母亲心跳遽然加快,好在是黑夜,谁也看不见她脸红。她紧拉着姐姐不觉加快了行进的速度,心里在考虑是否来和主任见面,弄得姐姐气喘吁吁,直嚷母亲走得太快了。

回到了家里,父亲已经玩完棋了,此时正端着一缸茶水,眼睛盯着面前的一本“红旗”杂志,见母亲娘两个进屋,头也没抬哼了一声。母亲忙把姐姐安顿好,又到外屋洗了一把脸,同时也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回到屋里,背起药箱,拿起了手电筒。你还干啥去?父亲抬头问到。母亲看了一眼父亲,腰村的王大婶气喘病犯了,我给打针去。去去!整天不着家,这日子还过不过了?听了父亲气呼呼地话语,母亲没有反驳,扭身走出了屋子。

炎热的夏天已经过去了,地里的粮食有的已经成熟了。这个时候正是村里多数人家断粮的日子。由于很多家庭的粮食不足,都要靠青菜来维持生活,所以村中得病的人也越来越多,母亲的工作也愈加繁忙起来。起早贪黑,人也明显地消瘦了。母亲每天在家的时间很少,一些家务来不及做惹得父亲抱怨不已,时常给母亲脸子看。因为习惯了,母亲懒得与他计较,无论父亲说什么,她都不往心里去。

这天吃过晚饭,母亲照例背起药箱,拿上手电筒,嘱咐了姐姐一番,就走出了家门。这一阶段,村里感冒的人很多,挂点滴的明显增多,为了节省时间,母亲直接去了东村,忙到九点多才返回腰村。她顾不得休息忙着给几位重病号挂了点滴,抬腕看了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匆忙喝了口水,母亲又出了腰村。今晚夜色深沉,没有月光,只有稀疏的几颗星星。多数的村民此时都已经进入了乡,母亲沿着河边的土路,呼吸着河边的新鲜空气,嘴里哼着小曲快步奔向西村,手电光一闪一闪的,发出幽暗的光,越走手电光越暗,最后不亮了。母亲忙得忘记了换电池,现在只有摸黑走路了。河水依旧哗啦啦地流着,夜枭偶尔发出糁人的叫声,那叫声刺破夜的宁静,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一股寒气油然而生。当母亲走到那片丛林边上的时候,脚下的路更加凹凸不平,母亲的脚步明显地慢了下来。突然,一个黑影迅速地从林中跳了出来,一下子从背后抱住了母亲,使劲地往林子里拖,母亲一下子惊呆了,几秒钟的停顿马上反映过来,她张嘴要喊,那个人已经用手捂了上来,情急之下,母亲一低头,使劲地咬住了那只手,只听那人“啊!”地一声大叫,另只抱着母亲的手一用力,把母亲摔到在地,接着不顾伤疼,一下子扑上来,没等他扑到母亲的跟前,屁股后面狠狠地挨了一脚,他踉跄地越过了母亲的身体,滚到在地上,急忙翻身爬起来一看,母亲身旁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料想自己没有便宜可占,捂着伤手,几步就消失在丛林里。

那个人伸手扶起来母亲,问她受伤了没有母亲惊魂未定,一看主任正在双手扶着自己虽然在夜晚母亲依然感受到他那灼热的目光。母亲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一下子扑到主任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眼泪无声地流下来。主任搂着母亲,把嘴贴在母亲的耳边轻轻地告诉他,这些天,每天晚上他都在暗中护送着母亲,生怕母亲会出事,从那天与姜队长吵架后,主任就知道那小子不是省油的灯,表面上对主任还算尊重,可背地里他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所以刚才从那人的体形上,主任已经认出了就是姜队长。所以他没有追过去。母亲也肯定地点点头,因为从那人的叫喊声中,母亲已经知道是谁了。虽然受了点惊吓,可此时在主任的怀抱里,母亲清晰地听到他那男子汉有力的心跳,而主任强劲的搂抱更激起了母亲原始的****,她再也没了矜持,踮起脚在主任的脸上神情地吻了下去,主任一惊,热血沸腾,双手捧起母亲的脸,一连串的热吻回敬了母亲,两个人忘乎了所以,嘴唇再也难以分开。主任慌乱地解着母亲上衣的纽扣,母亲伸手阻止了主任的行动。主任不解地问,难道你不愿意,嫌弃我吗?不是的!母亲坚定地回答到。为了我,你会丢官罢职的,也会身败名裂,你不怕吗?母亲昂起头看着主任问到。哈哈,主任一声轻笑,我这个芝麻官算得了什么?身败名裂又能如何,只要能与你在一起,这些小事对我来说不过是过眼烟云,能得到你,就是我一生的最大满足!母亲动情地捂住了主任的嘴,不让他说下去,把脸紧紧地贴在主任的胸口上。主任欲火又起继续。母亲再一次阻止了他,别急,我会给你的,可不能在这里啊!从母亲的话语中,主任明白了。他帮着母亲整理了下衣服,拉着母亲向前走去。两个人再也没有了忌讳,象一对亲密的恋人说着心中的爱恋。当走到村口时,母亲站住了,路旁不远处有一座闲置的瓜棚,她拉着主任的手毅然地向瓜棚走去。

当母亲一丝不挂地面对主任的时候,她没有了羞涩,心里是无比的坦然。主任的温柔爱抚让母亲激动不已,原始的****迸发出绚烂的火花,燃烧了一切,这是母亲和父亲结婚以后从来没有过的感受,原来作女人是如此的美妙啊!这一刻,什么伦理道德,什么阶级观念都被抛在了九霄云外,留下的只有人性的复苏和肉欲的享受。

回到家里,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匆忙地洗了一下脸,母亲悄无声息地钻进被子里,父亲含混地问了一声,又翻身睡去。母亲嗅着主任留下的气息,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很快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母亲起来的晚些,当她穿好衣服下地后,父亲发现了母亲衣服上的泥土于是问她昨晚上怎么了,母亲说因为手电筒没电了,在回来的路上摔了一跤。父亲狐疑地看看母亲,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让人察觉的目光。母亲全没在意,吃过饭照例背起药箱走出了家门。

一天没有看到姜队长的人影,据副业队的人说,姜队长有事出门了。四、五天后姜队长回来了,但是却没有到卫生所来。两个星期过后,姜队长终于进了卫生所的门,很客气地想母亲要点紫药水,就走了。从此,卫生所很难见到姜队长的身影了。

母亲暗地里和主任的接触更加频繁了,虽然两人都小心翼翼,可是事情还是发生了,母亲的经期停止了,开始的时候母亲还没在意,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心里有些着慌,趁着去城里买药的机会,去医院做了一次检查,证实了她自己的猜测,果然是怀孕了!当过去母亲怀上姐姐的时候她就和一般的女人表现不一样,没有厌食呕吐等现象这次又是如此。拿到检查单,母亲的心中就象打翻了五味瓶子一样,苦辣酸甜什么味都有。从城里回来的路上,母亲思绪万千,作为一名医护人员,母亲可以同过过去医院的关系,把肚里的孩子作掉,可是,主任知道会如何想啊!虽然父亲不能与母亲过性生活,但村里人还根本不知道。现在怀上了孩子,父亲那一关怎么过?万一他大闹起来,后果将是什么样?母亲不敢想下去了。回到了卫生所,她也是精神恍惚,什么室都做不下去,好不容易盼到了天黑,急忙吃了晚饭,就向往常一样背着药箱冲出了家门。给几家病人打过针后,母亲来到了主任的家门口,思量再三还是走进门去,说是大队妇女主任找他有事,让他马上去大队一趟。听到母亲在窗外的呼叫,主任披了衣服走出来。到了街上,主任问妇女主任找他做什么,母亲有些抱怨地说,我找你不行吗?主任说怎么了?母亲没有回答,只是一个劲地向前走,主任又问了几遍,母亲还是没有言语,一直来到村外,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母亲才停止了脚步。主任看着母亲,你到底是怎么了,今天有些怪怪的啊!母亲看着眼前自己深爱着的男人,幽怨地说,我怀孕了。怀孕了?很正常啊,主任一头雾水,歪着头问,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母亲看着主任一字一板地说,我-怀-孕-了,是你的孩子。我的孩子?!主任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你怎么这样肯定是我的孩子啊?母亲凝视着让他心疼的男人,慢慢地坐在了草地上,主任心急火燎地摇着母亲的肩膀,急切地询问着。母亲沉思了一会,让主任坐在自己的身旁,一五一十地向他讲诉了自己的身世,和与父亲结合的经过,把在文化大革命初期的家庭不幸遭遇源源本本地告诉了主任。听了母亲的叙诉,主任沉默了一会,突然抓住了母亲的双手,激动地说,你是说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吗?你知道,我是多么盼望有自己的孩子啊!母亲挣脱了主任的双手,冷静地分析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让主任也冷静地思考一下,这个孩子是不能留下来的,一旦自己的丈夫闹起来,那后果是难以预料的,不仅我们现在的关系要彻底绝望,就是你的党票和地位也将失去,也可能会遭到批判和专政的。主任听了母亲情真意切的话语,刚强的男子汉流下了激动地泪水。他抱住母亲动情地说,对于地位和党票,他无所谓,担心地是母亲忍辱负重,有受不完的气呀!我非常希望保留这个孩子,这是我唯一的孩子啊!为什么我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啊!?难道是老天不张眼吗?还是老天要故意耍弄我呀?主任声嘶力竭地仰天叫喊着。母亲捂住了主任的嘴,用热吻让主任安静下来。主任的眼泪还再流着,对母亲的爱抚没有什么反应,看着已经麻木了的主任,母亲忍不住也失声哭了起来。两个饱受磨难的恋人紧紧抱在一起,用眼泪抗争着这无情的世界。当两个人慢慢冷静下来后,主任对母亲说,我是个男人要负得起责任,可是为了你着想,为了你今后的生活和名誉,我还是服从你的决定吧。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啊!今天晚上母亲被主任的真挚再次地打动了,她伸手抹去主任脸上的泪水,心里已经做出了令人吃惊的决定,为了主任,为了爱情,也为了向世俗观念挑战,她豁出去了,一定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听了母亲的决定,主任抱着母亲已经哭得泪人一般。他语无伦次地说着自己无用,不能给母亲最好的保护,撕开衣服,锤打着冒火的胸膛。母亲此时显得更加冷静,她不断安慰着主任,并表示只要有一线可能,她是绝不会暴露主任身份的,也告戒主任千万要沉住气,决不能因为她受委屈而出面承担责任,如果那样做才真是对不起母亲的。主任面对母亲的坚强感到了自己的渺小,但是在这个特殊的时期,如果他能保住自己的地位,无疑会对母亲的生存等各方面提供最强有力的保证。为了生存,为了自己的后代,只能如此了。

夜色象一张大网,把世界上的一切都罩在里面。善良和丑恶,现实和虚幻,真诚与虚伪都在暗夜中挣扎,只把恐惧和期待送给了时间,等待着光明撕碎那无边无尽的大网。一九七七年,动乱的文革时代终于结束了。生活条件虽然没有得到什么变化,但是在困境中的人们已经看到了面前的曙光。荒废了十多年的高考制度恢复了,社会反响很大,科学文化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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