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住着神话

如果抛去交通闭塞不算，上河应该也算得上是一座风景优美，山水如画的隔世小县城。没跟着旅行车，自己找了一个开往上河的客车，便开始了我的异地之行。

一路上，不断有起起伏伏的山峰从眼前闪过，一条江水也不知是什么名字，纵横东南这块大地上。四个小时后，司机终于把车停了下来。车刚停好，我就拎着食品和矿泉水急忙下车，亟不可待地想要亲近这片宁静的大地。

按照图纸和路线指示，我决定先去山里看看，下山之后，找家旅馆过夜，次日再去柳南镇的古街走走。

把前序准备充足，就开始进山。其实，我觉得这次进山，和以往所爬的山没有多大的区分，只是这次是我一人。站在山脚望去，竹林深处，石阶铺出一条上山的小道，幽幽寂寂，别有一番情趣。穿过竹林小道，眼前，马上就柳暗花明了，阳光丝毫不客气地射进了眼睛。

其实，一座山，如果名声远播，主要还是因为“有仙则名”。不过，眼前的这座山，可能是一座无名山，我却喜欢山里这样的静幽，只有几只鸟儿在叽叽喳喳，置身于此，仿佛自己从来不存在，与空气合为一体了。

喜欢故事，但不一定是自己的，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往事，也能溢美自己的心扉。所以当在半山腰上看到一座简陋的房屋时，我不由自主停止了前进的步伐。一直觉得能在山里居住的人，内心的平静一定超乎常人，能够耐得住长时间的寂寞，也能够在喧嚣的尘世淡定自如。显然，我的到来对她而言有些意外，面对她不解的目光，我报以善意的微笑。看到我的笑容，她也淡淡地笑了，那是极淡的笑容，仿佛是最后一缕即将散去的阳光，也像是万物俱淡后一种超脱的平静，想到这些，我竟有些羡慕起这个五十多岁的妇人。

坐在阳光里，她安静地看着我，像一株草木一般寂静。我有些不自然，看了一眼远处的山林，又淡淡一笑。“很少有人进来了，山里除了寂静，别无其他”，她把视线挪到我身上，清淡一笑，继续说“你是自己找来的吗”？我点头称是，因为我对这里的一切仍然怀着极大的好奇心，虽然那个故事，那个人早已不存在。

她看着那一大片竹林，自言自语似得提起往事：“二十五年前，我就住在十五公里外的一个小村庄里，每天平淡如水，安稳度日。我想，如果，他不出现的话，一切就会那样平静地生活下去。可是，他那天却突然出现我家门前，说能不能进来讨碗水喝，带的水都喝光了。我犹豫了一下，转身从那口古井里抽上来一桶新水，倒了满满一青瓷大碗。他几口就喝光了，我又转身给他倒了一碗。直到他说够了，我才转身继续整理冬天的薪柴。”

“他见我在忙，便进来动手要帮忙，我拒绝了两三次，但见他也是好意，也不便再说什么。整理好，我又给他倒了一碗清水，他喝完，道了声谢，便转身离开了。”

“再次看到他的时候，是一天下午，我从欣河赶鸭子回家，看到他在河边踱步。他认出了我，陪我走了一段路，我到家后，他就离去了。后来很多事就是很碰巧，每次去欢河，总能看到他的身影，然后便聊上一会儿。他是城里人，家里有妻子还有一个不满三岁的女儿，但是他却不喜欢父母定下的婚姻，才想要到乡下散散步，释放一下心情。”

“那天，我听他讲了很多外面的事，那是一个我从来不曾接触的世界，甚至闻所未闻，神秘感和好奇心让我对那个男人充满了兴趣。一天黄昏，我依旧去欣河赶鸭子，他依旧坐在老地方，手里拿着一条细芦苇，挥舞着空气。我坐了下来，问：“今天怎么样？心情好些了吗？你还是早日回去吧，你的亲人们会担心的”。他嘲讽似地一笑，脸上是不屑的笑容，手却覆在我的手上“我爱上你了，我想留下来陪你”。我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他不顾我的强烈挣扎，把我搂在怀里，直到我安静下来，泪流满面”。

“那晚，丈夫跟村里一群不干正事的人喝酒去了，他趁着天黑推门进来。他翻开柜子，帮我整理衣物，说要带马上我离开，一刻也忍受不了相爱却不能在一起的痛苦。那个晚上，我就像着了魔一样，背着包袱，跟他从家里逃了出来。天亮，我们就乘着一辆破烂客车离开了那里，就在这里建了一所竹屋。这里的竹子都是他种的，那条小径也是他用了三个月铺的。可是，半年时间不到，我们的恩爱时光就宣告结束了，他说要要回城里办离婚手续，等他把事情处理好，就回来永远陪着我。我坚定地说，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可是，他却再也没有回来，也没有来过一封信，彻底消失了”。

“二十五年，我把自己的青春都付诸了等待，一直觉得他还会回来，心里还有我的存在，所以，我一直不敢离开这里。独自一个人对着白天黑夜，对着幽寂的竹林和清冷的日子，竟也习惯了孤独等待”。

她面上依旧平静，仿佛刚刚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对于别人的故事，我不作任何评价，因为我只是一个倾听者，只负责倾听，任何批评和夸赞都是狂妄之举。

“你以前的丈夫找过你吗”？我看着她安详的面容，问道。

“都已不再重要了，我跟他，早在离开家门的那一刻便结束了”。她依旧很平静。

我简单说明了来意，便起身告辞，她也站了起来，目送我下山。我知道，她还会一直在这里等下去，直到她死去。

下山后，因为有些疲累，就在附近的一家小旅店，找了一间干净的客房住下。女店长很客气，把一起都准备得很齐全，道谢后，便把自己关在了房间，躺在床上发呆。

第二天，去柳南古街的时候，虽然街上的小玩意极多，也很热闹，但我的脑海里那个妇人的身影一直没有离去。我一直不敢设想自己是否有勇气，能够用上一生的时间去等一个未知的人，在那个妇人面前我是微小的，甚至不懂爱的真正含义。

旅程匆匆结束，在回去的时候，我特意绕道山里，想再看一眼那个平凡而伟大的女人。夕阳下，她静坐在门前，目光看着那片绿意浓重的竹林。我想，她应该是想起了那个男人。我并不打算进去打声招呼，这种平静，我不想去打扰，转身下山，继而上车，扬尘离去了。

蓝的车祸离世，一直是我不敢面对的，但是却在他的故乡，我听到了一个美丽的故事。是的，那对我来说，是一种极致的美，超过了世间的一切。

笔于：2013/12/07

文/夕醉浅梦 QQ:24566365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