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水与米饭

2013-05-21 14:44 | 作者:散文吧网友 | 散文吧首发

文︱染一锦

她生长在农村,然后和很多农村女孩子一样初中刚毕业就出去打工。踏上汽车,陌生的城市。她来到这座城奉献的第一份东西就是那一塑料带的呕吐物,一路上的晕车让她憋的难受。车,她再也不想坐了。可是那不坐以后又怎么回家?想到的时候胃里又一阵泛酸,稀里哗啦又吐满了一塑胶袋。

城市里,不能随便乱吐乱扔。

她在亲戚的帮助下进了一间工厂,生产塑料产品的,里面是浓烈的塑胶味。一台一台大型的注塑机烘着高温,热,像被烘烤一般。她的工作就是从里面拿出产品,机械式的重复着相同的动作,手上起满了水泡,时间一长就变成了茧。

工厂没有假期,每天十二小时的工作量。她数着日子,算着日子,什么时候才长成大人的模样,什么时候才不用这么辛苦。她望着镜子里那一张稚气的婴儿肥的脸,这样想着。

空闲的时候她也会和其他女孩子去逛逛街,看那些可的发饰,地摊上新鲜的牛仔裤。她们的年龄和她相仿,都是来自农村,都有张不谙世事的脸,笑起来很天真。

有时候她也会买些书看,并不是什么文艺青年,看的也只是些爱情小说,世间男女。她也有一颗少女的心,里面藏着腼腆的事。

爱情,小说里的男女缠绵悱恻,爱得惊心动魄,爱得荡气回肠。似乎足够的美好,似乎又过于痛苦

她想,倘若如此那宁可不要。每天干活累得像头牛,哪有那力气去把谁爱个死去活来。

偶尔洗澡的看着自己逐渐发育的身体,蓬勃的,慢慢生长成一朵小小的花蕊。

天里迎来谁的采摘?这段青色的年华。与她无关,青春?她不过是一头劳累的小牛,在晦暗的生存着。

终有一天还是要嫁人的。妈妈在电话里这样说。

后来,她十八岁的时候家里给他相上了一个男人,黝黑健实的胳膊,眉目刚毅。他在建筑工地上同样干着牛的活,没文化,有憨厚的品格。

家里人走开的时候,他坐到她旁边,说,你真好看,真白。

他的头低着,声音也低着。

她看着他,没有脸红,没有羞涩的心事,就这样直直的看着他。就嫁给他吧,没什么好,但也没什么不好。

结婚就这样顺其自然,大红色的新衣服,几桌酒席,还有门口的鞭炮声。

新婚的里很痛,枕边的男人在耳边叫了她一声媳妇儿。

低低的声音,颤颤的音节。

她听到却哭了,缩进他的怀里。结实的胸膛很温暖

日子就这样平淡的过着,简单的只剩下柴米油盐。他是个憨厚的男人,说不出甜滋滋的话。她也不需要那些动听花哨的蜜语,每天看着他把她做的饭全部吃下,那就是她每天的满足了。

幸福无非就是他为她斟一杯温醇的开水,她为他添一碗香甜的米饭。

月末的时候他分到了工钱,把那一小叠沾着汗水、湿湿粘粘的票子交给她。她收下,存起来。等以后有钱了就在家里盖一栋三层高的楼房,这是他们一起奋斗的目标。

天的时候,他们晚上去逛夜市,他指着一家服装店说,媳妇儿,给你买条裙子啊。

她看了看那家亮着五彩斑斓灯光的服装店,拖着他的手,摇了摇头。里面的东西很贵的,她心里想,再说每天干的都是又脏又累的活,穿漂亮的衣服简直是浪费。

他还是把她牵了进去,带些孩子气的倔强,我就是要给你买。

店员向她指一条蕾丝裙,眉飞色舞的说,这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呢。

她抱歉的摇了摇头,指着一条碎花的棉布裙子说,我拿这条吧。 58块钱的价格,还是让她心疼着,都相当于几天的菜钱了。

他在昏暗的路灯下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着说,钱花你身上值得。

她感觉像是有千万朵的花儿在她体内盛开,芬芳的,甜滋滋的。

你怎么也学会油嘴滑舌了。她嗔怪的样子。

这都是实话。他憨厚的挠挠头。

某天,她拿出一张单子给他看,那是一张孕检报告,她怀孕了。

他把头靠在她的肚子上,我好像听到孩子在里面说话。

他欣喜的像个孩子。

她说,才两个月而以。

他说,那你从明天开始别上班了,在家养胎,我养你。

她说,在过两个月肚子大些再说吧。现在你养我,我养孩子。以后你养我们俩。

她不想让他一个人那么辛苦,她固执的撑到了三个月之后,她的身子再也承受不住那些劳累的活了。

她回了老家养胎,每天除了吃就是睡,精神好的时候就做些小娃娃的衣裳。

我现在跟头猪似的,除了睡就是吃。她在电话里说。

嗯,大猪要吃得饱睡得好才能生出一头健康的小胖猪。他在电话里逗她。

她呵呵的笑了,问他在工地上吃得饱吗?

他说还好,只是挂念你。

挂掉电话之后她打开DVD,里面放着她喜欢的歌。

老公老公我爱你

阿弥陀佛保佑你

愿你有一个好身体

健康又力气

老公老公我爱你

阿弥陀佛保佑你

愿你事事都如意

我们不分离

我爱你,她似乎不曾对他说过,他也不曾对她说过。

哪天一定要对他说出这个字,嘻嘻,不知道他听到会有什么反应,会不会说她肉麻。她这样想着,狡黠一笑。等不了太久,晚上的时候又拨了他的电话,语音提示,您所拨打的用户无法接通。

他又在赶夜班了吧,真辛苦。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电话响了,她揉揉惺忪的眼睛拿起话筒。

打电话的人不是他,而是他们工地的头儿,他说她的男人昨晚干活的时候被一条钢筋砸中了脑袋,现在正在医院抢救。

她不知道她是怎么到达的那座城市,一路的恍惚与眩晕。家里的父母哭着喊着不让她去,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不安全。

她固执的,没哭没闹,收拾了几件衣服就走了。

医院里,他最终还是被医生宣告抢救无效死亡。她拿着那一笔赔偿金,抱着他的骨灰盒又辗回了老家。

双方的父母都在嚎啕大哭,他的父母喊着儿啊,你怎么这么狠心丢下我们就这样走了。

她的父母喊着,我的女儿以后可怎么办啊。

她逃开,逃开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声。一个人来到他的坟前,扑通一声跪下,终于泪水下。

老公,我爱你。

带着抽泣的音节,从她好看的唇齿间发出。

可是他听到了吗?他能听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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