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

我是一座山。我在这世界屹立了几千年了。

我是一座冷血的山，不少由天庭判罪的人都受到我的关押。我既不给吃，有不给喝，他们只是不停的挣扎，用手挖我的身体，不断的呻吟。我已麻木了他们的惨叫，几千年来，一直如此。

我每次只能关押一个生物，每次折磨致死，再换一个。依然一脸穆肃的天兵送来了一个犯人，他，是一只猴子。我依旧漠视……

他不闹也不动，只是每天默默望着远方。我首次打开了千年来的沉默。

“你为什么不闹腾？”

静寂，声音空旷的峡谷回荡，这空洞的不毛之地让我感到寒冷。

“我没必要闹腾。”

他回答了，我对他产生了好奇。对面的山倒影着他的眼睛，飘泊着淡蓝色的忧郁。

我改变了原则，每天都从山上的树落下果实，蘑菇，他渴了，我把上好的露水包好在树叶中给他。他也渐渐开朗起来，不过，向远处望去，像一块伤疤，无法挥去。我问他好几次，他总是回答我“等人”……

过了几百年，山边升起炊烟，一个约摸四五岁的孩子来到山脚玩。不小心被蛇咬了下，我知道那是蕲蛇，对于一个四五岁的孩童，他必死无疑。他也看到了，他出人意料的叫了小孩，和他说了解药的是什么。孩子先服了解药，居然不惧怕他，反倒凑近了猴子。

“你为什么被压在山下？”

“因为我犯了错。”猴子出人意料的热情。

“什么错？”

“我以后会告诉你的。”

他们两人都大笑起来。

以后的日子，猴子不再向远方望去，他与孩子度过了不少岁月。

春日，猴子让我飘下桃花，让孩子带上玩耍。

夏日，猴子让我洒下朝露，让孩子滋润于心。

秋日，猴子让我摇下百果，让孩子品尝甘甜。

冬日，猴子让我推下积雪，让孩子畅欢于雪。

春夏秋冬，很快两三年过去了。

瘟疫在此地盛行，孩子哭着脸，说他父母都死于瘟疫，他要去附近的寺庙学习拜师，他这是要来向他告别。

孩子抽噎的走了，他远眺发呆，过了一炷香，他扭身把脸埋进山里。

我说：“你哭了。”

“没有！”他十分倔强地说，还带着一些鼻音。

我终于理解了那春来秋去的鸟儿为我说的鱼与水的故事：

你哭了，你看不到眼泪，因为你在水了；

我感受到了，因为你哭在我心里。”

猴子一夜无眠，隔天，他依然望着远方。

我知道，他期盼炊烟再次升起，他期盼孩童再次归来。可是期盼变成了欺骗，一直欺骗着仅凭着一丝信念的猴子十八年。

远方，一人，白马。我认出来了，他是当年的孩童，可猴子眼中闪烁着灵光不如以往的灿烂。

我说：“他来了。”

猴子夹杂着哭腔说：“不是他，我不认识。”

当年的孩童解开了我与猴子的封印，猴子和他走了。

我深知猴子，他对我挥手时，虽然满脸微笑，而眼里的东西反射着阳光。他明知他是孩童，但他却不相认，他知道，孩子不如从前，孩子以淡忘红尘，孩子不记得了，猴子还记得，但他只能以师傅徒儿相称。

我想到这心酸，我感觉我要流泪了，却又哭不出来，我感到身体在颤抖。土石崩落，霎那间，我轰然倒塌。

我发现我自己也有人的身体，我在向天庭飘去。

我这时记起了一切记起佛祖的話：

当你为你的犯人流下一滴泪时，你身上的封印就会消去，你也可归列仙位了。”

我想，一切真是因果相照，如此千年，我已了然忘却。

猴子曾是我三世前的仙友，我掌管着三界未来的书。我帮助猴子看清前世红尘，知了后世因缘。猴子因被打入石头里，而我却化做一座山。

……

现在，已是十几天后了，我在仙界依然过得很好，当年的小鸟也位列仙班。小鸟告诉我：

猴子叫悟空，孩童叫唐僧，他们已取得真经。”

我再次为他们流泪了，但我为之流的是喜悦。

我有名字，我叫五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