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葵

在草地上，在鹰王的眼睛里，

在河水漫卷的经书中

我们，采葵。

从黎明一直到黄昏

我们，采摘一个又一个羞涩的人面

这些正要枯萎的人面，曾经饱蘸光线的人面

现在，澄澈地坐在汽车里，以及我们的筐中

成熟着安静。

我们，采葵。

为什么是这个时候，这个地方

是在拯救，还是毁灭？

我们，不能说出。

对于这个季节，对于这土地和生长

我们的机械手，

不能触摸到那些曾经的柔软部分

不能触摸，那埋藏进枯萎中的肉体和思想

我们，只好采葵。

整整一个月的时光，都用于收回

成倍的种子，那些葵，美丽凋零

我们不屑一顾

整整一个月，漫长的砍伐，索取

那么多的无头烈士，迎风兀立

叶子干枯了，风中的一曲红色挽歌熄灭着

我们，只是采葵

在木桶旁边，在石墙周围，

在高大杨树的黑裙子里

用嘴唇和眼睛，用微微发炎的手指

翻动，水上的书籍，鸟的书籍

野草的书籍

葵，就站在这些蓊郁的文字间，像金黄的昨天

像清澈的前世

我们，采葵

忘记了其他所有，

除了葵，也只记得葵

然后，我们就在采摘的姿势中消失着，分解着，

像雾气一样漫上山坡，深入谷底

也还是像一曲挽歌，也还是红色

染红我们的身体，如夕阳中的牛羊。

在晋的黄昏，在宋的雨水

在我们忘记了时间的地方，也不辨方向

我们，采葵，不知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