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2)

(二)

见枯竹君依旧无动于衷，这个女人有些吃不消了，但她依旧保持着好耐心，并加深着诱惑，“见过我的人都说我是天下第一美女，我可不敢这么想，在没有得到先生的评判之前，我怎么敢相信他们的话？”

枯竹君依旧不说话，这女人心里更慌了，“难道，难道先生认为我一点都不美么？”

“不，不会的！你要不美，天下就没有美女了！”山鹰急得在心里大喊，并且一面擦鼻血，一面盯着枯竹君，看他怎么说。

枯竹君却说，“你回去吧。”

“什么，你叫我回去？”女人的脸有些扭曲了，想起楚王的允诺，她又尽力克制自己，但依旧忍不住愤言道，“难道我不够魅力吗？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睛看看呢，难道你看我一眼，你就会死了么？许多人想看我一眼，却没有福分呢，而你，哼！”

枯竹君淡淡地说，“我什么都知道的。”

“闭着眼睛只会说胡话，不仔细看看，却说自己什么都知道，真不知道你们这类人是怎么回事。算了，我也不跟你计较这么多，你还是用眼来看看吧，也许，你的看法会改变的。”

“我是不会改变的。”

“你为什么就这么固执呢？你为什么不肯用眼来看呢，难道你害怕吗？”

“许多人睁着眼睛，却是瞎子，什么也看不清，我用心来看，什么都看得明明白白。”枯竹君第一次说得比较多。

女人终于大怒，“你这个死老头，摆什么臭架子，别以为人们夸你是什么天下第一高手，就有什么了不起。要不是为了楚王的万两黄金和丰厚条件，谁有闲心来找你这死老头，姑奶奶要找男人，多少美男俊生都在排着队，轮上一万年也轮不到你！可是话又说回来，姑奶奶我也不能美上一辈子，你那么好的本事也不该白白烂掉在棺材里，人生在世，总该抓住机会好好捞一笔。你想想，要是你答应出山，我一辈子都陪着你，我们要名有名，要钱有钱，要势有势，要位有位，才子佳人，神仙伴侣，岂不好过你一个人在这竹林里枯死？”

枯竹君只是静静地枯坐，不发一言，不答一语。

女人又游说了一阵，枯竹君依然老样。女人终于明白，她的努力算是白费，于是放下高贵的矜持，破口大骂。

这女人有着天下第一的头发，天下第一的容貌和身材，此刻，却有了天下第一恶劣的风范。山鹰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些失望，鼻血不知什么时候止流了。

要是女人们都保持好心情和淑女风范，那该多好啊。山鹰摸着鼻子，痴痴地傻想。枯竹君却静静地坐着，象个木头。

女人闹了一阵，不见有什么效果，便使出最后一招，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向枯竹君哭诉，要枯竹君同情她，帮她，否则，楚王会杀了她的。

末了，枯竹君只是淡淡地说，“你回去吧，楚王是不会杀了你的。”然后又是枯寂。

一切努力都白费了。女人怨恨，“你这个顽固不化的铁石心肠，你清高什么，看你怎么在这荒郊野地里饿死！”

夜明珠发着碧蓝的光。女人哭骂着离去。山鹰轻轻地叹气。枯竹君静静地枯坐。

“你不该就这么让她回去，楚王会杀了她的。”不知什么时候，一个白白净净满脸和气的中年胖子出现在枯竹君的面前。

“不会的。楚王是全天下最爱美女的人，怎么可能会杀她？”枯竹君一语中的。

胖子眯着眼睛笑了，“先生的智慧和武功，都是天下一等一的。”

枯竹君不说话，但却翻开眼皮，仔细打量胖子。

他的眼睛象两泓清泉，深不见底，清澈透明，却又隐隐有碧光，剑上的那种碧光。

胖子觉得自己全身都浸在了这碧光里，但他并不怕。他知道这碧光通常都是祥和的，仁慈的，只要你不碰它，它就不会伤你。

“现在的人，能象先生这样不为外境所动的，几乎是没有了。他们热衷于追逐，热衷于得到，可结果呢，”胖子摇着头苦笑，故意停顿了不说。

枯竹君静静地看着他。这颗脑袋是保养得很优雅，营养得很滋润，在空中轻晃的样子，也是吸引人的。

“得到的未必都是最好的。甚至，在追逐中离初衷越来越远了，在得到中失去的更多了。但是却很少有人静下心来想想，实在是太繁忙了，没有时间。”胖子一面说，一面盯着石桌上的金像问道：

“这座塑像还入先生的法眼吧？”

“做工是没有可挑剔的。”枯竹君轻轻地叹气。

“当然，当然，”胖子得意地笑着，“天下第一名师，欧阳圣手，花了三个月的心血，自然是没有话可说的。只有他，才配给先生做像。”

“他，他也给楚王做事了么？”枯竹君喉咙有些发痒。

“没有，”胖子老滑地笑着，“我只是请他个人给我帮点忙，完全是私人交往，你知道，我和他是有点交情的。这次为了给你做像，我找了他六个月，才在一座竹林里把他找到。”

“你这又是何必呢？”山鹰不明白枯竹君这样说的用意。

但胖子似乎是明白的，他努力堆起脸上的肥肉，使劲地笑道，“这完全是应当的，现在还能象先生这样的，几乎是没有了，幸好先生还在，这是好事，所以，这才是开头，刚刚开头。”

胖子谦卑地向枯竹君弯下腰，以使双方的距离拉近，“我打算做三尊，尺寸么，就依真人大小，当然，完全用纯金。”

“你是丞相，哪有那么多工夫把心思花在这些事情上面？”山鹰觉得枯竹君这话中似有些讽刺的味道。

胖子却笑得更柔和，“这正是我份内的事。我的责任，先生应该是明白的。”

“我明白。”枯竹君的语气依旧不咸不淡。山鹰怀疑里面可能隐藏着什么居心。

“这就好，这就好。”胖子笑着，“先生还是尽快动身，欧阳圣手在等着先生，好照样开工，你是知道他的脾气的。”

枯竹君许久没有说话。最后，却说，“你把我杀了吧。”

山鹰以为胖子这回一定要哭了。

胖子盯着枯竹君，脸上维持着笑，过了一阵，才说，“原来先生近来身体欠佳，我真是冒昧了，那么，我就过一阵再来拜访先生，告辞了。”

枯竹君礼也忘了还，看着胖子去远，才轻轻叹了口气，复又枯坐着微合了双目。

竹林里静得出奇，偶尔传来一两声狼嗥，然后便可怕的寂静，只有夜明珠发着碧蓝的光。

山鹰觉得有些燥热，似乎想出汗，却一颗都没出来。

（未完 请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