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界限

如果说，我从未走出过寂寞的界限

如果说，你从未出现过在我的世界

我就不会发现，原来我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坚强。

1.

不知什么时候，隐藏在黑暗中的巨兽开始侵蚀我的心，寂寞对于我而言，是不敢触碰的恐惧。我不寂寞！如果我如此坚定的告诉你。那么，这一定是骗人的。

13岁的时候，我就开始了一个人生活。有人说，活着不为什么，只为了能更好的活着，所以我要让自己坚强。爸爸妈妈离婚，我是能理解的。那些无止境争吵的日子，我不想要。在他们争抚养权的时候，我主动提出来要一个人住。没过多久，爸爸和一个很有钱的女人结婚了，我只见过她一次，骄傲而高贵。那个女人刚离婚不久，她儿子6岁不到，我注意到爸爸看他的眼神里满是宠爱和温柔，这是我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的眼神。女人的儿子吵着要去游乐园，爸爸转过头来，问我，佳遥，你也一起去吧。我看了一眼对面的女人，说：“不了，我要回去了。”然后我看着他们的背影慢慢远去，而他，却没有回过头多看我一眼。

那一次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他永远不知道，我因为寂寞在夜里哭过多少次，他永远也不知道，他已经在我心里留下了一块不可磨灭的伤疤。

所幸的是，我学会了坚强。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隔壁搬来了一个男孩子，偶尔上下楼会碰见，他就轻轻的向我点点头，从我身边走过，我注意到他好看的眉宇下的那双深邃的眼睛，闪闪发亮。总是进进出出，我却从未见过他的父母。

一个星期以后，他站在了班上的讲台前，他什么也没说，连自我介绍都没有。讲台上，只有办主任明亮的说话声，“这位是凌冰释同学，从二中转来的……”

他坐在了我的右上角，我只要把头向右转45度，就能看到他的侧脸，很好看的轮廓。只是，他似乎不怎么说话，喜欢用手撑着下巴，望向窗外，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想些什么。

“程佳遥，放学去哪玩？”金圣伊拍拍我的肩，打断了我的思考。

我没好气地说，不了，你自己去疯，我要回家。说着背起书包走出教室。金圣伊也没有再说什么，全班都知道，金圣伊在追我，上个月开始的。我说，你有病吧，怎么会喜欢我。他笑，是因为你与众不同。

真的，在我身上，找不出有什么与众不同的，金圣伊说喜欢我的时候，我真的吓到了，因为如果我接受了他，那么他就会是我的初恋，只可惜，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星座书上说，射手座最不搭的星座是巨蟹座。恰好，我是射手，金圣伊是巨蟹。

2.

每天上学的时候，我总是能看到凌冰释。只是我们从不走在一起，即使看到了对方。总是他走在前头，我走在后头。我喜欢他的背影，所以，每次我都会故意放慢脚步，让他走在前头，这样我就可以看着他的背影了。偶尔他也会回头，看我一眼。

放学的时候，我骑自行车回家，车子是金圣伊送我的，他说看我走路上学挺辛苦，还非要我每天都骑来，要不然就跟我没完。可恶的是，那颜色竟然是粉红色，我说恶不恶心阿，金圣伊打量了一下我和车子，说了一句我无言以对的话，他说，不会啊，车子跟你一样，那么特别。

还没有骑多远，车子忽然就掉链了。什么破车，我边咒骂着金圣伊边想该怎么办的时候，身后传来男生的声音。

“需要帮忙吗？”

是凌冰释。

他蹲下来，用小木棍把链子挑起来，试图把链子挂好。过了一会，他站起身对我说：“好了。”我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那天，我没有骑车，而是跟他一起走回家的。我走在左边，他走在右边，我们中间隔了一辆碍事的自行车。

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我不知道要跟他聊些什么，或许他也跟我想的一样吧。走上楼梯的时候，他忽然问我：“你为什么一个人住啊？”

“我父母离婚了。”我答得干脆，笑着说：“其实他们不在身边挺好。”

“是这样吗？”他深邃的眼睛像一个黑洞，快要把我吸进去。

我连忙转移话题，那你呢。他转过身开门：“我只是离开家一阵子。”

3.

自习课的时候，我悄悄跟林晓彤换了位置，林晓彤的位置是在我的右边，凌冰释的后面。我用笔轻轻的敲了敲凌冰释的后背，他转过头。我问他：“你为什么那么喜欢看着窗外？”

“程佳遥，你说，世界末日什么时候会来啊？”

“要死啦，乱想什么！”

其实，这个问题我早就想过了，是在听Jay的《世界末日》的时候。后来上地理课的时候，老师说，预测地球大约50多亿年之后会消失。也就是说，世界末日会在50多亿年之后来临。可惜啊，我们等不到了。

天恢恢 会不会 让我忘了你是谁

夜越黑 梦违背 难追难回味

我的世界将被摧毁 也许事与愿违

累不累 睡不睡 单影无人相依偎

夜越黑 梦违背 有谁肯安慰

我的世界将被摧毁

也许颓废也是另一种美

我曾在语文书上龙飞凤舞的写下五个大字：颓废得可爱。颓废本来与可爱无关，应该说是相反吧，我是属于颓废的，我所说的可爱，应该就是：可怜没人爱吧……金圣伊说过我可爱，连生气都那么可爱。只是不知道他说的可爱，是哪种。

旁边的林晓彤把一张纸条递过来。说了一句，金圣伊其实也不错的。果然，是他写的条子。“放学后，楼顶见。”前面的凌冰释问，金圣伊，他是你男朋友吗。害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程佳遥，我命令你离凌冰释远点。

这是金圣伊的开场白。

我凭什么听你的？你不爽么。我看他一眼。

“废话！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欢你耶。”金圣伊走向我，他个子很高，挡住了我面前的阳光。我看着他逆光的脸，其实他长得挺好看，人也不算讨厌，只是我真的对他没感觉。我不想伤害他，只是想让他早点死心。谁知道他毅力惊人，我说，你趁早死心吧，我是不会喜欢你的。说完，我踩着高高的楼梯级下楼去了。

4.

出奇，门铃竟然响了。铁门啪的被打开。

“我的物理书忘带回家了，你物理作业写完没，可以借我书么？”

我说还没，你进来坐不？要不然我们一起写吧。他不动。我一把把他拉进来，让他坐下。

“对了，今天金圣伊找过我。”

“别理他，他神经搭错线。”我把水递给他补充了一句：他不是我男朋友。凌冰释接过，看着桌面的全家福。

“他们离开你你难过吗？”

“不。”

“那你有想过他们吗？”

“不。”我喝完一大杯水对他微笑了一下。凌冰释用那种已经把我看穿的眼神看着我。“那你为什么每次走到楼下都要打开信箱来看？是等他们的信么？”

我以为笑一笑保持沉默就能掩饰，原来是无用。他的眼神像一把利剑，直直刺入我的心脏，把我所有隐藏的东西都掏出来，看个一清二楚。

“是，我是等他们的信，等信里的钱，每个月的生活费。”

——是这样吗？

——或许吧。

“我想，我还是回去好了。” 凌冰释站起身，走到门口。

我看着他的背影，鼻子涌上一阵酸楚。我大声说：“凌冰释，我不是你想得那么软弱！”他转过脸，我看到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啪”铁门被无情地关上，而我呆在原地，很久很久。

5.

如果说，寂寞没有休止，我该怎么抵抗？

如果说，其实我很脆弱，我该怎么隐藏？

如果说，你已把我看透，为什么要在我面前表露无疑？

“佳遥，我看到金圣伊把凌冰释带到楼顶去了。”林晓彤慌张的眼神告诉我，出事了。

我急忙跑到楼顶，凌冰释已经被金圣伊推到了地上，嘴角有淡淡的血迹。我冲到金圣伊面前，吼他：“你不要再无理取闹了，你知不知道很幼稚！”

我扶起凌冰释走下楼，后面传来金圣伊的声音。在呼呼的风声里，我清楚地听到他在说：程佳遥，你喜欢上他了，对吧。我假装没听见，问凌冰释，你没事吧。

要问我是不是喜欢凌冰释，我也不大清楚，或许我是喜欢他，又或者，只是朋友，好朋友。那天金圣伊喝得烂醉，林晓彤说从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那天起，我才知道，原来林晓彤喜欢金圣伊。我说，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呢。她摇摇头：“他不可能喜欢我的。”我忽然觉得人的感情好奇怪，自己喜欢的人偏偏不喜欢自己，自己不喜欢的人偏偏喜欢自己。

后来，金圣伊来找我，并没有提那天的事，而是说：“程佳遥，我不会放弃你的。”我笑笑：“固执有时候也是错误的。林晓彤她喜欢你，你知道么。”他说，知道，很早就知道了。

“那你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

就因为他这句话，我内疚了好久，似乎是我害得他们不能在一起的。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内疚，反正心里不舒服。

我问凌冰释：“喜欢是不是都不能长久啊？”

他说：“没有什么是长久的，‘永远’只是个虚拟词。”

6.

11月11日，是凌冰释的生日。

我买了一个蛋糕，去了他家。

进门我就笑他，你的生日是为了纪念光棍节的吗。

他笑。

你生日，不回去跟你父母一起过啊？

“说好了要搬出来三个月的。”

我说，你真倔。那晚，我们俩一起吃掉了一个蛋糕。

过了好久我才发现，屋子里放着的歌，竟然是《世界末日》。

我似乎在他身上找到了一些我要找的东西。这就是缘分吗，似乎说缘分挺老土的，命中注定吧。于是，我轻轻抱住了他。

“我喜欢你。”我看着他的眼睛，明亮的不可思议。

隐约中我听到他说：“程佳遥，你会后悔的。”

是的，凌冰释拒绝了我，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他最后说的那句话，我不懂。或许他也有自己想要隐藏的东西吧。

7.

那次傻傻的告白之后，我们之间多多少少有些尴尬，奇怪的是，金圣伊最近都没有来找我了，本来我是想，也落个清闲。可是我很快发现，没有他烦我，好像有些不习惯了。瞧，人就是这么犯贱。

打开信箱，空空的。其实根本不可能，只是每次看到它，心里头总是蹦出那一点点的希望，驱使我去打开它。如果不打开它，或许有，也不知道了吧。

我轻轻关上信箱，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粗暴地按在了墙上。

“程佳遥，我真的很喜欢你，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呢。”他的双手紧紧地抓住我的。

“你先把我放开。”

“不，我不放。”我看到他的脸慢慢的靠近。

这个一厢情愿的孩子，此时此刻，我真的好怕他会吻我。

很及时地，他被人猛地拉开了。是凌冰释。

他说，金圣伊同学，告白也要选地方的。金圣伊笑了笑，摆摆手，扬长而去。

——你没事吧。

——你刚才，为什么要救我？

“我……”

“我不用你帮，这种事情我会处理！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知道，你其实很寂寞。”

“你根本不懂，什么是寂寞。你知道那种感觉有多难受么。身边没有一个人亲人，就好像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你知道这种日子，有多难熬么?”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我推开他跑上楼去，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像被人无情揭开的伤疤，显露出丑陋的外表。

无法愈合的伤口，发出阵阵清晰的疼痛。

8.

我撑着又红又肿的眼皮，走进教室。

“佳遥，你听说了么。”

“什么？”

“凌冰释的爸爸吸毒，还涉及好几宗的抢劫案，现在在戒毒所。他妈妈跟别的男人跑了。已经是2年前的事了。他以前班上的同学对他有偏见，所以才转来我们学校的。”

我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全班都知道了。班主任跟班长说的，让她多照顾凌冰释。”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凌冰释说我会后悔。可是，我现在可以明确的回答他，我不后悔。是他骗了我，他说他只是离开家一阵子，原来，他和我一样，是寂寞的。

经过那次以后，凌冰释变得更加沉默，我有向他道歉，我说，上次的事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吼。他说没关系，反正也无所谓了。

无所谓是什么意思？我说，凌冰释，我们还是朋友吧？

他不回答，望着窗外的天空。我的心，莫名的难受起来。

班上的部分同学对他指指点点的，他也不做出回应。直到12月底，他没有来上学，班主任说他转学了。我的心一颤，变得很不安。

经过凌冰释的家门前，我停了下来，伸手取下贴在门上的纸条：再见了，程佳遥。

凌冰释，你去了哪里？

一本书上说：相识本不易，惜缘却更难。相知于真诚，钟爱此一生。

凌冰释，我想告诉你，我不遗憾就这样和你擦肩，能遇见你已经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9.

走到楼下，习惯性打开信箱，里面竟躺着一封信，是妈妈寄来的。

信上只有短短的几句话：佳遥，妈妈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记住，一定要坚强！我很想念你。

我的泪滴落下来，打湿了信纸。

凌冰释，我忘了告诉你，我妈妈她，在离婚以后就自杀了。

10.

我总是在不经意间想起那个拥有深邃眼睛的少年。

是他让我知道，原来我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坚强。

想象着他用手拖着下巴，望着窗外的天空。

就好像他从未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