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逝

伤 逝

牛秀荣已经过世20多年了。刻骨铭心的爱使我深深怀念着她。每到忌日，我都要到她的坟前祭奠。一看到她的遗像，我就想起了过去，想起过去我们相知相伴相依的难忘岁月。一幕幕美好的往事浮现脑际，涌上心头，禁不住潸然泪下，感慨不己。

（一）

牛秀荣是我初恋的情人。她后来为我而死。我们是通过冥婚成为夫妻。她美丽温柔，端庄大方，是我的理想伴侣。我今生庆幸跟她有缘，遇见她。

秀荣年长我两岁。我跟她是一个村的，她居住在前街，我居住在后街。我们在上小学时是同桌。我们都好学习，又说得来，常在一块玩，是非常要好的同学。我们在上初中时，两家大人越发觉得我们般配，按当时的农村习俗跟我们订了娃娃亲。说实话，我们当时年纪小，还没意识到神圣的“爱情”。从此，我们走上了“先订亲，后恋爱”的婚姻道路。

后来，我们都以优异成绩考上高中，我们仍在一个班读书学习。秀荣学习比我用心，比我学得好。我学习中遇到难题，不是找老师，就去问她。在生活上，从起居到饮食，秀荣没一样不为我操心，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我有课外写作的爱好，秀荣总是不辞辛苦地为我找杂志，翻写作材料。每当我的作品见报，秀荣比我还高兴。班里不少知情的同学常给我们开玩笑：“你们已经是亲亲的一家人了。”

再后来，秀荣因家贫辍学，外出打工挣钱去了。没有她在身边相知相伴，就如同天上没有了太阳，我的生活暗淡无光。我意志消沉，情绪低落，学习上受到很大影响，以致在高考中仅考取了省内一所普普通通的农业院校。

我们虽然远隔两地，人隔一方，但我们心心相印，情意相通。我们书信往来，联系密切，互诉衷肠和心声，交流人生心得和体会。我们的恋情日趋成熟。我们约定：大学毕业后，一参加工作，我们就结婚，相伴一生。我们都翘首以待，盼望着这一幸福时刻到来。

大学期间，家里发生变故，父亲做辣椒生意赔了老本，体弱多病的母亲又害了一场大病，差点要了命。由于家庭经济紧张，我也有失学的危险。为了供应我上学，秀荣又到省城一家饭店打工。她虽然吃苦能干，但苛刻的老板每月仅给她200元钱。秀荣省吃俭用，每月都要按时给我邮汇100元生活费。秀荣还不断写信鼓励我：一定要坚持到底，完成学业，将来找一份好工作。有一次，学校发30元奖学金，我过意不去，舍不得自己花，专门到市里给秀荣买了一条时髦的红丝巾。她收到红丝巾后，一再埋怨我乱花钱，但却把她当作心爱之物，一直围在脖子上，并且还特意拍了照片，给我及时发了过来。

最后，秀荣为我而死。当时，我面临大学毕业，学校许多事项都需要花钱。我写信让秀荣速汇300元钱。没想到她接信后比我还心急。她想法筹够钱，就急急忙忙到附近邮局汇款。由于当紧赶路，没注意过往车辆，不幸拐弯时被一辆载重货车撞成重伤。当我接到加急电报，连夜赶到时，她已经奄奄一息了，但手里还紧紧攥着那血迹斑斑的300元钱。我紧紧地抱住她，握紧她的手，声泪俱下，悔恨不己。她在我的声声呼唤下，艰难醒来，但却一句话也不能说了。她颤抖着双手，把钱递给是泪人的我，苦笑了一下，两眼一闭，就在我怀里倒头咽气了。我抚尸痛哭，肝肠寸断，伤心欲绝。在场的医护人员掩面落泪，无不动容。我强忍悲痛，把秀荣的遗体运回家中，安排后事。

（二）

为了让心爱的人有一个归属，让亡灵安息，我郑重向家人提出：秀荣的丧事要在我们刘家办，并且还要葬在刘家老坟。家人一致反对，理由是：按我们这里规矩，不结婚不是一家人，不能在家停丧，上祖坟。为了给爱人一个妻子的名分，更为了将来能葬在一起，灵魂相守相伴，我恳求父母答应我们结冥婚。她年迈守寡的母亲很是感动，拉着我的手说：“二民，你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秀荣没白跟你好一场。她为你而死，值。”在我的一再坚持下，家人妥协了，同意按我的要求办理丧事。停丧的第二天，我们就喜事哀办，在灵堂举行了的冥婚仪式。我精心打扮，穿戴一新。她静静地躺在灵床上，一袭洁白的婚纱，光彩照人。我强忍悲痛，紧紧地握住她尚有余热的手，随着哀乐进行结婚程序。婚礼一结束，我就伏在她耳边，轻声告诉她：“秀荣，我们虽然生不能做夫妻，但你死后，我们已结成夫妻。你就安心走吧。”冥冥之中，她一定听到了我的话语。我看到她似乎在笑。

别人面对死者的尸首是恐惧、避之不及，而我却是日夜守望，精心呵护，恋恋不舍。夜深人静，我情不自禁，一次又一次揭开秀荣面上的灵布，仔细端详着她秀美苍白的遗容。她双眼微闭，神态安详，象熟睡着一样，静静地躺在棺床上。一想到与心上人从此阴阳两隔，天各一方，我就悲从中来，泪如雨下，痛不欲生。

活生生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我仍不愿接受这一残酷的现实。我恍恍惚惚中仍认为秀荣还活着。我满心希望她能从睡梦中醒来。

三天成殓时，我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为她梳发，为她净面，为她穿上素装，更为她胸前系放那条时髦的寄托着我们深情厚意的红纱巾。按我们这里丧俗，停灵一般为三天，特殊情况下期限为5或7天。我手抚灵柩，恸哭不止，舍不得秀荣离开，直到七天头上才出殡。几天下来，我伤心的泪哭干了，人瘦了一大圈。我面容憔悴，双眼红肿，嗓音沙哑。

秀荣出殡那天，我硬撑着，不顾家人劝阻，坚持前去送殡，陪她走完最后一程。秀荣的遗体随棺木下葬，我强打精神，看好棺材方位，并亲自挥钎为她的坟穴填下第一杯黄土。入土为安。我祭拜在坟前，跟爱人作最后告别，久久不愿离开。我欲哭无泪，双手祷告：愿爱人一路走好，早日安息。一回到家，身心疲惫的我再也招架不住了，瘫软在地，不省人事。

（三）

为了永久的纪念，我精心做了一个相框，把秀荣那张系着红纱巾，笑盈盈的相片装在里面，放在书桌上。为了留下永久的念想，秀荣生前为数不多的的衣物、用品、被褥，她家人遵照我的交待，一样也没丢弃。她下葬的第二天，我不顾家人阻拦，就把这些珍贵的遗物从她娘家搬到我们的家。我把这些遗物精心整理好，分类置放，长期保存。她的衣服，叠放整齐，留存在她的专用柜橱里；她的日常用品，我擦洗干净，放置在抽屉里；她的被褥，紧挨着我的被褥，规规整整第摆放在床上。人不在，遗物还在，情还在。睹物思人，我随时可以凭吊、悼念她。

命运太残酷了，我沉浸在痛苦之中难以自拔。我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神情恍惚。我成天一个人静静地待在书房，手捧秀荣的遗像发呆。我再也经受不住这一沉重的意外打击，不久就病倒了。家人只顾看病照顾我，工作安排的事没能顾上，最后竟然分配到乡镇工作。

人生难逢一知音。牛秀荣是我今生至亲至爱的人。她人是不在了，但她的音容笑貌将永远牢记在我心中。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