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如故（二）

多年后，阳光挤过高楼的缝隙，照进狭窄弄巷里的筒子楼。宇站在杂乱的阳台上，闭着眼享受着阳光的拍打。角落里一把落满灰尘的吉他，被阳光扫出悦耳的和弦。

多年前，落雨的夜晚，巷子里昏暗的灯光被潮湿的空气和连绵的雨水挤压着，无力地投射在脚下小小的一滩雨水中，映出一个单薄的身影。

筒子楼里传出妇女尖锐的辱骂声、孩子的哭闹声，同样被困在这方小小的天地，和着刺鼻的油烟，压缩成一团龟派气功波，射向宇的心口。

“去他妈的龟派气功！”宇狠狠地撵灭地上的烟头，走到阳台，随手拎起吉他。

拨弄几下，“叮叮咚咚”如流水，烦躁的心情渐渐平静。“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宇美滋滋地想着，“看来，离我的音乐梦又近了一步哇！”

一曲未竟，眼角余光瞥见小巷路灯下人影摇曳，仔细一看，站着一位撑伞的姑娘。一双小白鞋，一袭素花裙搭一件格子衬衫，小花伞向后微微倾斜，头似微仰着，但朦胧的雨水模糊了面容，看不真切。

“她在听我弹吉他。”宇立马作出判断。于是，曲风一转，边弹边唱。

一曲作罢，宇也慢慢挪到了阳台边上，撑伞姑娘依然站在那里，似乎没有离去的打算。宇放下吉他，往栏杆上一趴，冲着姑娘喊道：“小白鞋湿了！”

他这么一喊，着实把撑伞姑娘惊了一下，只见她略显慌张地低下头，赶忙往旁边挪了几步。 宇看到她慌乱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

宇正想继续调笑几句，撑伞姑娘却抬起头喊道：“你是宇……先生吧？”

她反倒又把宇惊住了。“妈的，竟然认识，这他妈尴尬了！”宇嘀咕道，一时也不知该怎么接话了。

“我是阿梅的朋友，她介绍我来学琴。”姑娘看宇没有作声，继续喊道。

“靠，你不早说，吓死爷了”，宇如释重负般地想着，“还以为哪个酒吧姑娘追来了呢。”

“快上来吧，别在雨里听了。”

不一会儿，传来了撑伞姑娘的敲门声。

宇递给她一条毛巾，笑道：“你站那儿，是想听听我这个老师弹得好不好？”

姑娘羞涩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忘记阿梅说的具体地址了，正好听到有人弹吉他，一抬头就看见你，于是站那听起来了。”

“如果我不跟你……打招呼，你还要一直站那听吗？”

“根据阿梅的介绍，我觉得你一定会……打招呼的。”

“她大爷！”宇接过姑娘递回的毛巾，问道：“咖啡还是白水？”

姑娘摇了摇手中的矿泉水，眨了眨眼睛，俏皮地说：“阿梅说，最好自备水和干粮。”

“阿梅还说啥了？”

“嗯……她还说，应该不会收学费。”

“哈哈，那阿梅有没有说，为什么不会呢？”宇盯着姑娘的眼睛问道。

姑娘似乎被他盯得有些紧张，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矿泉水。

宇瞥见姑娘这个小动作，轻轻一笑，突然伸手，抓住了姑娘的马尾辫。

然而，姑娘既没有本能地躲闪，也没有预料中的挣脱或尖叫，反而比之前还平静了， 盯着宇说：“因为你喜欢扎马尾的姑娘的呀。”

宇悻悻地松开手，一脸尴尬，故意撇了撇嘴，说：“没劲！开始吧！”

姑娘走去阳台拿吉他，宇才想起来还不知道姑娘叫什么。

“对了，你叫什么？”宇问道。

“我姓徐。”姑娘边走边答，那一晃一晃的马尾，晃得雨心中发慌。

后来的故事，当然按部就班，女学生变成了现任女友，男老师变成了未来老公。

再后来啊，徐办了个吉他培训班，宇白天和她一起教学生，晚上继续去酒吧驻唱，追着他的音乐梦。

还有再再后来吗？算是有吧。

徐去了墨尔本，带走了初见时那把破木吉他。宇依然留在那个筒子楼，陪着阳台上徐留下的那把新吉他。只是再也没见过宇弹吉他，再也没听他提起过音乐梦。

至于为什么，他们俩不说，估计也只有病死的阿梅知道了。

大概在徐走了五年后吧，筒子楼被拆了。据房东说，拆迁前，宇收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扎马尾的姑娘，穿着一双小白鞋，旁边还有个小孩，小孩抱着一把木吉他。宇在拆迁前一天就消失了，房里只少了阳台上那把吉他。

直到现在，也不清楚宇是去了墨尔本，还是去继续追他的音乐梦了。也许，在宇的心中，这两者并没有区别。

（摘自微信公众号：1318次列车/作者：橙小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