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羊的爱

2018-02-02 06:35 | 作者:汶卿 | 散文吧首发

岁月抹不掉忧伤童年记忆剪不断重愁的过去,虽然漂泊他乡,但是闲暇之余总是要回到故乡,看看故乡的山水,想想远去的从前。

秋日里, 故乡的小山上,羊群的最后面是一只瘸腿、干瘦的老羊,后面跟着两只同样瘦骨嶙峋的小羊,这两只小羊缠着母亲,可能要吃奶,但一瘸一拐的老羊根本没停下,直往前跑。这两只小羊不理解地追着母亲,到了一棵树边,瘸腿老羊倚在树边露出它干涩的乳房等着小羊来吮吸。看到此情此景,我也想起了我的三只羊。

我的故乡在沂蒙山区的一个小村,没有“小流水人家”的恬静,倒有“枯藤老树昏鸦”的凄凉,一条小河时而断流,一座小山时常光秃,山间的梯田只能靠天吃饭,遇到旱年,田间都要防火——半干的秧苗随时都要着火。父亲在外地工作,母亲一个人拉扯着我和妹妹。尽管母亲勤劳、智慧,但是一样被生活的艰辛愁锁了眉,被生活的重担压弯了腰。

五岁那年,我和小伙伴们在山间玩耍,忽然看到我村二蛋的羊群,就跑了过去,看着洁白温顺的小羊羔顿时对其恋恋不舍,回家便哭喊着要母亲给我买一只小羊。出乎我意料的是母亲很快就答应了,要知道那时买一只小羊要六七元钱,相当于一家农村人一两个月的生活费。

在我的眼里小羊羔就是一个玩具,起初充满了好奇,昼相伴,但是五月熟麦子的太阳把我稚嫩的脸蛋烤得发紫,也把我喜欢小羊的热情烤枯萎了,没几天我就不想去放羊了。母亲非常生气,扬起巴掌要打我:“花了7块多钱买的,你不去放(羊)怎么办……”但是扬起的巴掌又慢慢放下了:“好孩子,你好好地去放羊,到了中秋节这只羊就可以卖20多元了,可以给你买月饼,过年你就可以穿新衣服了……”母亲劝慰的话说了很多,但是五岁的我根本听不进也听不懂,只是惧怕母亲的巴掌,牵着羊不情愿地挪向山间。到了山间,把羊撒在草地上,仇恨地打它几石头,就和小伙伴们一起玩。

快乐时光总是暂的,不知不觉天黑了,我才想起我的小羊。一看,不见了,这怎么敢回家呢?或许现在的孩子不会理解我当时就的惧怕,那时的孩子丢了这么大的一件东西是绝对没有胆量回家的。虽然当时不太懂事,不太明白母亲给我买羊的用意,但也隐约知道丢了这只羊就好比挖掉了母亲一块肉。我就哭喊着漫山遍野找小羊羔。不知围着山转了多少圈,不知哭着喊了多少声,夜已黑的沉甸甸的,我这个五岁的孩子早已没有了方向,望望四周,全是惧怕,歇斯底里地喊着“妈妈!”。忽然感觉身后传说中的鬼也在跟着我,我撒腿就跑,也不知跑向何方,只是在逃脱恐惧。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在山上山下又转了多少圈,大约是深夜了,我终于看到一丝亮光,我就向着那亮光跑去。跑近了,渐渐看清了,那就是我家!我当时弄不明白全村为什么只有我家有灯光,只是坚定地往家跑,跑到家门口就“扑通”倒在地上,一把把住了门槛,黑夜的恐惧顿时消失了,那一刻,我懂得了什么叫“家”。

逃脱了夜的恐惧,又想起了丢羊的责任,不知妈妈会怎么处置我。但是妈妈和妹妹都没在家,五岁的我那时还纳闷妈妈为什么没在家。天快亮时,妈妈才抱着两岁的妹妹回来,嗓子已经哑了,看到我,泪哗哗地流下来,把我搂在怀里,许久。我哭喊着告诉了妈妈丢羊的消息,妈妈没有我想象中的大发雷霆,只是搂得我更紧,啜泣声更大。

第二只羊是我九岁那年妈妈买的。暑假,妈妈就把这只羊交给了我。这时的我已经懂事:这只羊不是妈妈送给我的玩具,而是让我把羊养大补贴家用的。但是那时的我似乎已经给自己定下了人生目标:走出大山。书本是农民的孩子走出大山的唯一通道,尽管是暑假,我还是躲在家里看书,不愿上山放羊。因为母亲都是一早就去田间劳动,直到傍晚才回来,我就骗母亲说天天去放羊,实际上躲在家里看书。终于有一天,母亲发现了,以为我懒得干活,怒火冲天,拾起一根棍子使劲地抽打着我的后背,边打边训斥:“你怎么这么懒!以后还敢懒吗?你这愁干活的毛病能改吗?懒汉就是穷汉,知道吗!”一顿棍棒,把我的后背打得隐隐出血,我望着那只给我招来棍棒的羊,心中有说不出的仇恨。

晚上,我对妈妈的气还没有消,不屑和她说话,早躺下了,但是后背的疼痛使我难以入睡,只是闭着眼睛,委屈极了。这时母亲轻轻抚摸着我的头,或许他看到了我后背的伤,吧嗒吧嗒地掉眼泪。多年以后我才明白:从没有走出过大山、没有上过学的母亲,他对儿子的教育目标就是把儿子教育成一个勤劳的人,她的教育方式就是棍棒。

第三只羊是我十二岁的时候妈妈买的,这只羊特别听话,似乎通人气,不用专人去放,妈妈下田干活时它就跟在旁边,只吃荒地里的青草,从不吃人家的庄稼,到收工的时候,它又早早地回到母亲身边等着回家,回家总偎依在母亲的身边。母亲曾说,她对这只懂事的羊特别有感情,没有特殊情况不会卖它。但是那年秋天我上初中了,接到录取通知书时才知道学杂费共计95元,这对于我们这个家庭来说是个不小的数字。我把录取通知书给母亲,用微弱的声音说:“我想上学,如果家里没钱不上也行。”这时母亲似乎渐渐知道上学的重要性了,只回答了两个字:“有钱”。从小就懂事的我听到母亲说“有钱”俩字如释重负,这下可以心安理得的去上学了。

第二天,母亲牵着那只羊去赶集。这只颇通人气的羊似乎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命运,破例不听主人的话,就是不走,好不容易把它牵到集市。在羊市上(集市上卖羊的地方)它拼命的叫着,企图用他的哀叫改变主人的主意。我眼圈湿润,知道卖这只羊就是割母亲的心头肉,但是看看母亲,她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后来卖给了我邻村的张大爷,张大爷牵它走时,它叫的更凄惨,几乎叫破了喉咙,忽然间它挣脱缰绳,跑到母亲面前。母亲一把抓住它,交给张大爷,头也不回就走了。

回家的路上,我们又遇到张大爷和那只羊。我见了它就像见了久违的朋友,我立刻跑上前抚摸着它,心里有说不出的酸楚,但是这只羊却没有再叫,没有理我和母亲,忠实地跟着它的新主人往前走,只是眼角流着泪,我见状再也忍不住,泪哗哗地流,内疚的想:为了我上学,母亲把她心的羊都卖了,羊都哭了,她心里是什么滋味啊?

“养羊不就是为卖钱的吗?你为一只畜生哭什么,没出息!”母亲冷漠地说。

我当时弄不清楚母亲为何如此冷漠,但是听了她的回答心里倒是坦然很多。

自此,我家再没养过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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