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故乡与父母

2017-04-26 12:27 | 作者:散文吧网友 | 散文吧首发

当房前屋后的树枝冒出几多芽头的时候,燕子便踏着“江水暖鸭先知”的韵律,跨越万水千山,掠过无数城市的高楼大厦,迫不及待地回到魂牵绕的故乡,并蒂花开在河边戏水,无忧无虑地洗涤南归旅途的风尘,重拾起回到故乡的那种安全舒适的感觉。

随后,燕子带着春天诸多的期许,带着伴侣相厮相随的意,扇动那不知疲倦的翅膀,在庭院和原野里穿梭,用荷塘边湿润的春泥,风中散落的树枝,鸡鸭们褪去的羽衣,修复它们搭建在“寻常百姓家”屋梁上的爱巢。

完成爱巢的翻新,幸福婚姻生活便拉开序幕,从此,燕子夫妇朝朝暮暮,双飞双宿,长相厮守。白天,在阳光下怀着简洁的梦,飞行在朗朗的天空之上,或是俯冲在毛毛细中;倦了,落在电话线上稍作喘息,用嘴拍打身上的泥土和草叶,或夫妇俩轻轻依偎在一起,温馨的喁喁私语,或放开歌喉啁啾鸣唱,抒发它们对生活和爱情美好愿望晚,无忧无虑地躺在安乐窝里,尽情地享受夫妻生活的快乐

莺飞草长地时节,燕子夫妇的孩子降临到了这个世界,小燕子一出生,燕子夫妇便更加频繁地出去觅食,聪明机灵的小家伙则静静地趴在窝里,等待父母丰收归来,当它们的父母回来的时候,小燕子便伸长脖子亲昵地欢叫,燕子夫妇则迅速地把捕到的食物送进孩子们的嘴里,然后,爱怜地看看它们的孩子,又愉快地飞向田野。

当小燕子的羽毛丰满了,翅膀长硬了,燕子夫妇便开始对孩子们进行飞行和生存能力的训练。刚开始,小燕子跟着它们的父母在窝里原地练习,渐渐地燕子夫妇便带着孩子们飞出巢穴,在农家的房前屋后试飞。一停下来,燕子夫妇便叽叽喳喳的教它们的孩子如何觅食,如何飞越崇山峻岭,如何躲避猎人或嗜食类的猛禽,没几天,小燕子便离开她们的父母独自去闯荡了。

看着燕子一家亲亲热热、和和美美的场景,忙碌中的母亲,往往激动不已,忍不住一边忙着家务,一边兴奋地给我们讲述她新婚燕尔时的故事。父母婚后第二年,大舅便动员她们从三仙湖搬到土地更肥沃、生活更方便的下柴市来创业。那年天,父亲日出而作,不辞辛劳地从稻田里挑来泥土叠高宅基,母亲则挪动着三寸小脚,起早贪黑地操纵着家务。夜晚,一碗芝麻豆子茶,几片辣椒萝卜,绵绵夫妻情话,红红的日子火火地过。

随着塘坑慢慢地扩大,宅基渐渐地长高,这对年轻的夫妻笑在眉头喜在心,加上活泼可爱的长子忙前跑后,蹦蹦跳跳,让他们在劳动中感受着快乐,在快乐中加快劳动地节奏,那个时候的小两口,就像那垒巢的燕子,辛苦而幸福地忙碌着。

当我蹦跳着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国家刚刚度过“三年困难”时期,农家的生活还十分艰难,母亲没有一顿能够吃饱,这位高龄的母亲自然没有充足的乳汁来喂养我,所以很多的时候,我都是在饥饿中度过。当母亲一听到我那嗷嗷叫的声音,母爱便会在她的心中燃烧,让她自残似的用力拧奶子或奶头让我尝到一点奶水,之后,含泪喂一些稀粥或米汤来给我充饥,间或抱着我去邻家求一些奶喝,就这样,让我在母爱地呵护下,艰难而顽强地成长

我的父亲,一生都与农田为伴,他就象那风风火火的燕子夫妇中的公燕,犁田、插秧、割稻,在飞进飞出的身影中,用辛勤的耕耘来充填孩子们那快速蠕动的胃;育子、洗衣、种菜,让母亲永不停息的寻寻觅觅。夜半梦醒,一定有父母的身影在陪伴,在柔和的灯光下,母亲带着顶针或缝衣或做鞋,用她的双手为孩子们披上绒绒的衣裳;父亲总有做不完的手艺活,或扎扫把或忙竹篾,他们用日渐消瘦的身子,铸就了孩子们向往飞翔天空的灵魂

那个年代,乡村的生活平淡如水,但是,我的父母还是将清贫的日子演绎得有滋有味。白天,他们风里来雨里去,晚上,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或火炉边说说笑笑,共享家庭最温馨的时光,父亲也许会绘声绘色的讲起他那惊天地泣鬼神的故事,向后人叙说一个大家庭绵延、发展和辉煌的历史;母亲呢?割股奉亲”、“卧冰求鱼”之类是她最感兴趣的话题,一家人在贫困中感受着天伦之乐。

青黄不接的时季,我们只有靠青菜、蚕豆度日,烧糊的锅巴,添上几碗茶水,加工成稀粥,也是家人难得的美味。但是,母亲却经常把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用的物品送给比我们更困难的乡邻,哪怕家里只剩下几升米,母亲也会拿出一些来送给要饭的人……在父母讲叙的故事中,在父母对他人的关爱中,对陌生人的同情中,潜移默化地将我们培养成顺、善行、勤俭的人。

一九八八年,我拉着四年大学生涯积存下来的“财富”,踏上了南下广东的旅程。在梦里,我却时常悄悄回到洞庭湖畔的故乡,看蓝天上自由飞翔的燕子,或倘佯在门前的小溪里,与蜂蝶齐飞,与白鹭共舞……梦醒时分,那份萦绕在我心底的思乡情怀便如潮水般涌来,燕子、故乡与父母的片段一幕一幕地重现在我的眼前。唉!小时候,我总弄不明白:是什么力量能使纤弱的燕子,冒着艰难险阻从遥远的南方回到故乡?今天,当我在南方漂泊多年之后,终于找到了答案:那是一种强烈的“家”的情愫啊!

然而,每次回到故乡,当我站在防洪堤上,放眼看故乡:燕子少了,荷塘小了,茅庐没了……看着村里的老人,看着同我一同长大的伙伴,看着他们看我的眼神,我知道:我已经不再属于这片曾经生我养我的土地。今年二月,我的母亲,一个将我从乡村送进城市的老人,在一个寒风凛冽的早晨,终于承受不了岁月的摧残,走完了她九十四年的人生旅程。从此,燕子、故乡与父母先后走进了历史的时空隧道,与我渐行渐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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