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楼话沧桑

2017-03-27 09:53 | 作者:山涧幽兰 | 散文吧首发

土楼话沧桑

在洪源田背自然村众多土楼中有俗称“上新楼”“下新楼”的两幢楼,说其“新”是相较于祖楼“数峰楼”(简祥明烈士故居)而言,祖辈口口相传延续至今,到如今这两幢“新楼”早已褪去当初娇美的少女容颜,而成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妪。但无论她怎样饱经风霜、渐渐老去,人们还是不忘自己的“胞衣窠”,每逢过年,依旧要贴上新联,挂上灯笼,将厅堂打扫干净,叔伯子侄们从各处回“家”,围坐一起,互相道贺,泡茶聊天,叙旧话新,焕发出融融的亲情

我生长于斯的土楼称“上新楼”,是毗邻而建,连成一体并列的二幢楼,楼名“永峰楼”“振峰楼”,两幢楼的格局相同都是府第式土楼,称“三堂出水”,前为单层,开有大门,朝向高陂笔架山;中为全楼的主厅——祖堂,全楼公共活动中心,用于议事、会客、宴请、婚 丧嫁娶等重大活动;后为高三层的主楼,多为寝室;中轴线的两侧是横楼,与“三堂”之间是三个长方形天井,旁有通道相连,四通八达。两幢楼之间设有二道相通的门,彼此之间就像心意相通的兄弟。全楼层次分明,前低后高,错落有致, 房屋分门别类,功能清楚。我打小居住的是“永峰楼”,在我小小的记忆里,“永峰楼”“振峰楼”虽是兄弟楼,但我们“永峰楼”却粉刷一新,墙裙上山水人物画栩栩如生,墙上的对联题字隽秀飘逸。大门镌有嵌名联曰“永绍前徽宏骏业,峰排叠嶂启人文”;祖堂称“崇志堂”,厅堂有联“崇业绍前徽唯愿诗书礼易,志仁求安宅何夸栋宇奢华”;主楼门联是“永来绿水为文带,峰展青山作锦屏”。整幢楼充满着浓郁的弘扬祖德、崇文重教的气氛。

我常驻足于这些对联前,也努力去摹写对联字体,想极力诠释其中深意。心中不禁疑惑:我的先祖选择在依山傍水的偏僻乡野建一栋占地面积不到1000平米的不高的土楼,为何却要精心题写这些对联?是客家的传统文化,抑或祖上的谆谆告诫?我不得而知,去翻看族谱,寻找根由,再询问长辈,原来如此!

我们“永峰楼”“振峰楼”为洪源简氏会益公公甫公房田背派下二十一世祖诒后公之二十三世孙辈们所兴建。据谱载:诒后公幼往四川经商,生意发达,事业丰盛,竟英年早逝,卒于四川,仅四十九岁。诒后公第三子崇礼公继承父志,遵从母命,贸易为生,家业殷实。虽然诒后公去世后其妻张氏于公元1790年主持建造了后昌楼,传至第二十三世,终因人丁兴旺,无法满足居住,需另建新屋。于是由崇礼公之子牵头(崇礼公已于公元1961年去世),联合堂兄弟齐心协力共建新楼。据谱载史料推测:田背“永峰楼”“振峰楼”始建时间大致是同治13年,即公元1874年。兴建之初,却充满辛酸的泪水。同族大房人家,人多势众,不乏地痞流氓,他们寻找借口,进行敲诈勒索,横加阻拦,不许我们祖上建三层高的主楼,强行拆除墙体,搬去夯墙工具。那时期强势就是强权,弱者有冤无处伸,加之是宗族之间发生的事,族里也没人出面说理。众兄弟为求建平安宅,只有忍气吞声,说尽好话,花钱买理,都不管用,空有白花花的银子,可是银子不会为主人说话、办事。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求助衙门里的乡贤简鸿宾(简鸿宾后来官至知县),他也是会益公后裔,是洪源走出去的举人,熟知乡情,听了申诉后,当即表示尽管兴建,他自会前来秉公处理。果然,鸿宾先生身穿长袍亲临现场指挥工人建房。当那批地痞流氓又兴师动众前来时,见有官老爷在场,像阉了的公鸡一样耷拉着脑袋,被鸿宾先生训斥一顿之后,都灰烬溜溜地离去,再也不敢来犯。两幢楼终于得以竣工。

其实鸿宾先生也有来报恩的意味。简鸿宾早年穷且益坚,不改读书之志,可毕竟家境贫寒,临赴考之时,身无分文,只得向其亲房邻居借钱,他的家人特地备了一桌酒席请有钱的亲房梓叔,但他们都嫌弃他家贫穷,不仅不赴席,也不肯借钱给他,鸿宾一家唉声叹气,一筹莫展。听闻这一消息,一向乐善好施、惜读书人的诒后公之二十四世孙简乾亮太学生,主动资助鸿宾先生应考中式举人的所有川资费用。简鸿宾先生此去应考一举高中,获得“文魁”一匾,时同治十二年,即公元1873年。当时简鸿宾先生为表谢恩,欲将“文魁”一匾悬于我们田背的永兴祠,但我们族人为免伤他房人的面子,将该匾悬于洪源龙王庙,以后又将该匾迎至洪源简氏大宗祠,同族共沐荣光。

也许是经商的奔波劳碌,也许是商人的地位低下,也许是“学而优则士”的现实,也许是看见权势对现实的影响力,也许是带着对未来的某种期许......总之,祖宗们把更多的银两、精力投入教育,培养人才,因为他们也还深深记着另一件深刻教训的史实。

我每每与长辈谈及教育问题,他们不免要搬出“自古英雄出少年,从来纨绔少伟男”的事实。我们祖上从事商贸,家境殷实,膝下亦有可塑之才,期盼他们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于是倍加载培,高薪聘请塾师,日雕琢。临近赴考,聘好书童,备足银两,一意叮咛,静候佳音,准备举族欢庆。可是该子自恃才华,不以应考为意,一路游山玩水,结果误了考试时间,自然名落孙山。而家人以百倍的信心相信此去应试必然及第,做好了欢庆准备,家人们听着报喜的锣声渐近家门,心花怒放。可是喜报却传入他家,于是我祖盛怒之下,把一切准备欢庆的食物都倾入江河。这段沉痛的家史,虽未写入家谱,却代代相传,引以为诫。

“耕读传家久,诗书济世长”。这副楹联或许能解释我的疑惑,毕竟“士、农、工、商”的等级观念深深烙在当时人们心中。然而历史终为历史,古老的土楼在向人们诉说沧桑的历史,启迪着人们透过斑驳的岁月去探寻客家传统。在经济大潮的起伏中,日渐式微的传统文化犹如航灯引领我们走出迷雾,驶向弘扬传统美德的航路。毕竟“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历史车轮滚滚向前,在继往开来中,一代新人胜旧人。发展至今永峰楼繁衍的人口虽不及130人,但从这里走出去的大学生已逾20人,其中不乏名牌大学骄子和硕士,亦可告慰先祖,激励后昆。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