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会

为了和你约会，我在5点的时候起床，用最慢的速度从各个角度刷牙，我吐出最后一口泡沫，面前的镜子里就倒映出我咧着嘴，用舌头舔着洁白牙齿的样子。接下来，我又用了将近3个小时的时间化妆，直到连额头都毫无瑕疵。挂钟指示着8点30，离我们约定的时间还有20分钟，我冲过去打开衣柜，从一大堆衣服里抽出了一件旧牛仔裙，用几秒的时间套上裙子，又用几秒的时间把脚伸进白色的高跟鞋里。

我又看了看表，抓着手包一拐一拐地跑出去，在即将跑到马路上的时候，我停止奔跑，迈着小步轻轻招手，叫来最近的那辆的士。司机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小伙子，他从上到下打量着我，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我挤出一个貌似很优雅的微笑，希望他没有看到我刚刚踉跄着跑过来的样子。我没有说话，他也没有问我，直接载我来到了同你约定的地方。也许，他是你叫来接我的。

你坐在公园长椅上，阳光把你的脑袋拉得很长，像一个又长又瘦的气球。我从容地走过去，挨着你坐下。“总要表现得像一只鸭子那般——水面上保持着沉静，水面下拼命划水。”你俯下身脱了我的鞋，“第一次穿高跟鞋很累吧。”我这才发现我的脚尖早已是红肿的了。我有些气恼，你总是能轻易看穿我，使我无处可逃。“你的妆容跟你的裙子并不搭，品位差还是来得太着急？”我觉得你嘴角的笑带着嘲讽的味道，你已经猜出我为了来见你，多么地慌乱失措。我抓着皱皱的裙子，光脚跑到草坪上打开浇树的水龙头，使劲揉搓自己苍白的脸和鲜艳的红唇，胡乱把披散的头发扎成了马尾，然后一步一步走到你面前，像示威一样。

“走吧。”你直起身子，像往常一样昂着头大步走在前面，没有再回头看我。

“去哪？”我的气势突然弱了下来，拎着鞋小心翼翼地跟着你。

“不必问，反正你不是想跟着我么。”你越走越快，穿过草坪走上了石子路。我没来得及回应你，尖细的杂草扎得我脚板疼，我踮起脚，忍不住“嘶嘶”地呼气。

你离我越来越远，没有回头，也没有催促我快点追上来，我早该知道，你根本不在乎跟在你背后的是一个人，还是一片空气。我也走上石子路了，疼痛感在我的神经细胞里加倍蔓延。我突然无比清醒，想起曾经无数次被你甩在身后，还傻傻地追寻。我想起你难过时，陪你跑过的下着雨的操场。我想起被你遗忘的每一次“偶遇”。我还想起在阳光下等你时，手中融掉的冰淇凌。可我想不起你温柔看向我的眼睛，想不起你回头微笑着等我的表情。

没有经历过，自然想不起。

我拖着渗出血丝的脚，一瘸一拐地跑向你。你正仰头喝水，透明的玻璃瓶里有阳光的倒影。我把鞋随手一甩，像一个疯子般瘫坐在地上，过路的人对我指指点点，我不知道他们在嘲笑我杂乱的头发，化妆品残留在脸上的不干净的痕迹和皱巴的衣服，还是在同情我流血的双脚。你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露出鄙夷的神情——像以往一样。我忍着痛站起来，捂住自己的脸。我总是这样，一身狼狈地出现在你面前，还妄想你没有看见我凌乱的脸。可是，总有一些意外，会将人最不堪、最想隐藏的东西暴露出来。比如破了洞的袜子，比如穿了旧裙子和高跟鞋的我。

“为了追上我，连自尊都不要了么？”你自信又得意地看着我，我竟说不出任何话来辩驳。

我低头看着自己沾染了泥土的脚趾，眼眶里的泪水蓄势待发……

“铃铃铃…….”我伸手摸到了闹钟，5点。从梦中惊醒的我想起了，今天是我同你约会的日子。但我翻了个身，决定睡到12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