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

2017-06-08 18:02 | 作者:七才文士 | 散文吧首发

无论何时,我都不会忘记儿时生活过的那个乡村。虽然它平凡到许多人都不知道在哪里。

每当家的记忆浮现于我的脑海中,它的颜色是深沉的。

老家的房子,是父亲结婚时建的。所用的材料,很简单。麦子收割下来,集中到打谷场上,拖拉机拉着不停滚动的石滚子绕着圈儿,不断地碾压着麦子,谷子脱落了下来,而被石滚子压扁了的麦秸,与泥土和在一起,成了建造墙体的好材料,麦秸使凝固的泥土更加结实,屋顶是当地砖窑厂烧制的青瓦。这样建造起来的房子,窗子很小,白天都觉得光线很暗;阴天,几乎看不见屋内的东西。墙体的厚度大概有一米五,房子凉。用大柴、麻绳编成的柴帘将房子分割成三间,分别是中堂、东厢和西厢。

一下雨,什么颜色都郁起来,屋顶、墙,树木,甚至年画上的花、梅花、福星、寿星、童子都浸在浅灰色的调子里。闪电在天空里游走,一不高兴,就把怀抱粗的大杨树劈成两截。

天终于放晴了。“叽叽”,一个灵巧的黑影飞进了堂屋,噢,是我们家的燕子回来了。我扔掉画笔,飞快地冲进屋里,伸着脖子,看它忙着整理去年筑的老巢。樱桃熟了,有几只麻雀早已落到枝上,尝了鲜。蜘蛛在花荫墙角布下网,专门等着喜欢阴暗的飞虫,一会儿,一只猛虫陷入网中,我不明白它们为什么总喜欢阴暗。桑葚快要熟了,榆钱树上挂满了毛毛虫,心里觉得膈应。一只灰雀钻进了桃树中,只露出一个尾巴,屁股撅来撅去,翻找着什么,那片枝叶晃动着,不一会,那只灰雀就无趣地飞走了。我猜它肯定是在找虫子,但是没有找到,因为桃子还没有长呢。

风里是带着芳香的,芳香是油菜花的,门前屋后,一片片的油菜都开花了。等等!还有一丝野菊花的幽香。野菊花是我最喜的野花,它生长在田边路头,花瓣的颜色有黄、白之分,长着黄色花瓣的野菊花似向日葵,无论是花蕾,还是花瓣,都是如出一辙。尤其是它的姿态,向着太阳,优雅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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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记忆里是有槐树花的味道的,可我却记不清它究竟是什么滋味了,只觉得用它制成的馅饼,吃起来,味道好极了。

赖葡萄是什么时候熟的,似乎都没什么印象了,邻居家里种了几株,我家是没有的。向邻居讨来几个熟了的赖葡萄,掰开橙黄色的外壳,里面的果肉像鲜红的血块一般。起初,我是不敢吃的。

柳枝被折下来,编成花环,朝头上一套,便觉得把天带走了。

苦艾草的味道最难闻了。

把柴叶含在唇间吹出的曲子很像箫声。

“巴根草,绿茵茵,唱个唱,给驴听,老驴两耳竖起听”,妹妹也会想到愚弄母亲,放学回来,嘴里就叨咕个不停,以为母亲听不出来其中的含义。母亲也不含糊,对着妹妹说:“你妈就是老驴喽!”

院子里靠近西墙的一小片地方,会栽些冬青、黄杨、葡萄等常见的植物。家前屋后是田地,通常会种上小麦、油菜、玉米、番薯,偶尔也会种点毛豆、蚕豆。当然,菜园子也是少不了的,父亲从集上赶集回来会带各种各样的瓜秧,有青椒、黄瓜、豇豆、西红柿、扁豆、南瓜、西葫芦。这些瓜秧的根都被湿润的泥块包着,外面还有一层塑料膜,看着它们绿油油的,充满着生命的活力,心里想着,它们一定会长的很好,而且会结出鲜甜的果实。在菜园子里,父亲用柴干和藤条架起瓜架。

有一年,妹妹从同学家的菜地里移植了十多株草莓,我和妹妹忙的不亦乐乎,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放在挖好的土坑里,生怕弄断了一根一茎,慢慢地埋好土,每天都给它们浇水,在我们的悉心照料下,那些草莓竟然都活了下来,而且长势喜人。

夏天无疑是最充满乐趣的季节,伸着舌头的狗被大人们扔到沟里(用于灌溉的水渠),它们在水里扑腾地,向岸游过来。蝴蝶丧命于孩子们手里的可不少,都说是童子关,孩子不该罪。那些漂亮的蝴蝶儿被孩童们追着,稍微飞得慢了,就被抓住。 有一种蝴蝶,没人敢捉。颜色黑的似漆,个头是普通白蝶的两倍,仿佛充满着死亡的气息。光看着它们,就会浑身发毛,心里早已就打了退堂鼓。

知了聒噪个不停,惹怒了我们这帮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它可要当心了。我也像其它孩子一样,拿着逮鱼的网兜,或拿着用稀软的面团(用小麦面和水而成)裹着的竹竿,循着知了的鸣叫声,整天跑,我要解决这些令人烦躁的家伙。想逮住它们可不太容易,一是它们栖息的比较高,二是它们穿着一层迷彩服(它的颜色跟树皮的颜色很相似),三是它们的听觉很灵敏(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它们就不吭声了)。有一次,我只顾着找知了,踩到了一片枯叶,发出了轻微的响声,“唧”的一声,那只知了打着圈儿地溜走了,尿了我一脸,真是可恶!麻雀在枝头叽叽喳喳,它们歌唱着多彩的夏天,可这也为它们引来了杀生之祸,“砰”的一声之后,一只麻雀掉在地上,被人捡走。

咦?我家的那只小猫呢,该不会又在门前练功了吧!它有着老虎皮一样的外表,黑、褐、灰三色掺杂着,是奶奶从家东(住在我家东边的一户人家)要来的,只有两个月大。跑出门一瞧,它还真的趴在树桩上埋头苦练呢,只见它张开前爪,略显脆弱的倒勾从肉垫子里伸出,狠狠地抓在坚硬的树皮上,好像在告诉我,“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的道理。它有着其它猫儿很少有的一股子勤奋劲头,而且它以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苦练没有白费:没过几天,它从西房(农忙时,会将晒好的粮食放在西房,所以西房成了粮仓,经常有老鼠出没)逮到了一只大老鼠,可怜的老鼠被它紧紧地按在结实的双爪下,不得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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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园子里什么成熟了往往我第一个知道,对于缺衣少吃的我来说,这个活,都是抢着去干的。远远的望去,绿油油的,充满着生机;走近时,辣椒挂满绿色的枝头,红的、绿的,摇摇欲坠,压弯了纤细的枝;黄瓜一条条结在瓜架上......豇豆应该算是夏季里成熟最晚的蔬果,一条条,排列着,带着粉粉的青绿,似乎在等待着我将它们采摘。

有一年,我突然对嫁接南瓜产生了兴趣。那一年,几株南瓜长势很好,瓜藤蔓延至打谷场上了。看着父亲在南瓜丛中忙活着,我跑了过去,一会儿,我就会了。我们一起动手,直到嫁接完所有的南瓜才回家。那年的南瓜很甜。

每当丝瓜爬满墙头,我心里满是开心。它的卷须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攀爬的机会,哪怕是一条细小的墙缝,还是砖面上的一个小坑。它不惧烈日,努力地向上生长,绿叶下的青藤上垂下一条条鲜嫩的丝瓜,丝瓜削了皮,加上自家磨的豆腐,烹制成佳肴,供一家人享用。直到秋霜将藤叶打的枯黄,它才会慢慢死去。几个表皮干枯泛黄的老丝瓜孤独地挂在残枝上,那是特意留着的,去掉斑驳的表皮,瓜瓤晒干,用于洗碗刷锅,而一颗颗饱满的种子,则保存下来,等到明年种下,生根发芽,再次爬满墙头。

几个小伙伴经常去西边的老址子(一户黄姓人家搬走而留下的一间老屋,无人居住,没有院墙,门前长满了杂草、野花。门口被几户临近的人家当作放置麦秸、稻草和玉米秆的地方)钓皮猴子(一种虫子),这种虫子的洞穴直通地面,用一根茅草放到洞穴内,它会用很多的小脚抓住茅草,一拎就上来了。有一种草可以吃,这种草剥了外面的皮,放到嘴里,软绵绵的,嚼着甜津津的。

家后面的荷塘开满了荷花,荷香阵阵,蜻蜓似乎很享受这荷香,一个个都立在荷花上,一动不动。我看准了一片靠近岸边的荷叶,把它拽过来,弄断茎,把荷叶当作遮阳的帽子,凉快!我会用黄泥捏成两个很小的泥碗,将它们扣在一起,成为空心的球,细心地密封好封口,蹲下,将泥球放到水里,看着它浮在水上,安静地等着它最后沉入水底。我不敢一个人下水,生怕碰到蚂蟥。

田间小路上,经常会看见个头比较大的鸟儿,身上的颜色是黑色的,头部至背部有红色、蓝色。总想靠近,看得仔细点,可当我向它靠近的时候,它会突然窜到天空里,不见了,只看到它的喙很长很长。记得夏天的一个晚上,一家人去四大爷家,发现路边有一只翅膀受了伤的鸟,就是那种鸟儿,我迅速地捉住了它,打算等它的伤养好了,再放了它。可是好心办错事,那天晚上,我将它拴好在拖拉机下,可第二天鸟不见了,肯定是哪只野猫干的,可恶!怪自己考虑不周,白白送了它的性命。

菖蒲长满了地头的干渠。蒲棒采摘回来,浸在煤油里,晚上点着,能烧很久。在火把节的晚上,它们的作用可是巨大的,因为它是一个火种,哪个孩子的火把灭了,用它一点,又燃烧了起来。

磕头虫被捉住了,只能用它那看家本领,向我们磕头求饶,被玩够了,就重获自由了。

蚂蚁在雨天前,倾巢出动,搬运粮草。看到它们忙得热火朝天,我却是闲的发慌,心里好像有点不平衡了。于是我在附近找来一根树枝,在地上用力一划,将它们的运输线给切断了,顿时,它们便乱成了一锅粥,转来转去,不知往哪里走。我会看着它们着急的样子,笑个半天。

最令人拍手叫绝的,要数我和妹妹的捉蛤蟆的本领了,夏天的雨,常常一下就是好几天,来势凶猛,不过去的很干脆。雨一停,差点被闷坏的兄妹俩人,什么也不顾了,直接冲向老址子,在草堆里,玉米秆围起来的垛子里寻找我们想要的东西。当我们扒开上面的烂草后,一个个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不错,就是它们!面对我们,它们竟然纹丝不动。动物太老实也不是好事,我们抱了一怀抱,一定顶到下颚,它们也不会挣脱出去。我们要试试看它们,到底反不反抗。我们小跑着回了家,找来了大木桶,将它们全部丢了进去,两个人一起把家里的面口袋拖出来,抓起面粉就往木桶里的蛤蟆身上打去。好家伙!一直到面粉沾满了全身,还是稳如泰山。玩了一会,父母忙完农活回来了,当它们看见了那么多白白的家伙,只露出一双双眼睛瞪着他们的时候,他们竟会被吓得汗毛直竖。

刺猬一般在晚上才能遇到,小动物们常常乘着色出来觅食。有一天晚上有月亮,在家西的田地边,我第一次看见浑身是刺的家伙,爬地很慢,圆圆的,很是可爱。摸上一下,手扎的生疼,跟着它走了好多步,才想到用臂膀把它夹着回去。我和妹妹围着它观察了好久,圆圆的小眼,圆圆的鼻子,真可爱!最后闻到了它的骚味,才把它放了。

夏天的一个晚上,我躺在凉席上乘凉,夜空里繁星无数,凉风习习。突然远处出现一道亮光,朝我家移动过来,一会儿,父亲到了家,屋里的灯亮起来了,我听见桶里哗啦哗啦的,朝桶里一看,龙虾、黄鳝、泥鳅、田螺。今晚收获真是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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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云呵!

它是全天下最美的云。放学的路上,常常仰望着天空,因为白白的云朵,汇聚成了银河,牛郎织女不能相见了;傍晚的火烧云,会慢慢变成一匹火红色的野马,奔向了天穹。

鞭炮是春节里少不了的年货,划亮火柴,点燃了信子,捂着耳朵就跑。一阵“噼里啪啦”声过后,邻里的几个孩子奔跑过来,捡起那些没有炸的小鞭。有的信子,拿在手里,点着就扔,不会炸着手;有的信子长,但是点着了,好久都不响。看到这种情形,我会慢吞吞地对父亲说道,“我就像慢性小鞭一样,怎么点都点不着。”父亲会被我逗乐,笑个不停。

对于鞭炮,我有很多种玩法,比如把钢笔套插在家后的斜坡上,口朝上,点燃鞭炮就塞进钢笔套里,“嘭”的一声,炸了的鞭炮就冲向了高空,像火炮一样。笔套被炸的乌黑,但是舍不得丢,我的手沾满了黑灰,往脸上一抹,成了花猫脸。母亲每天不知给我洗多少次脸。

年货在过年前两天就买好了,都是我和父亲赶集买回来的,门对、年画自然是不能少的,瓜子、花生、小果子、鱼、猪肉、山药。门对、年画买回来就要赶紧贴上,说是吉利,真正过年了,再贴就迟了。大年三十,我会跟母亲学包饺子、做汤圆。还有炸糊炸鱼,是我们那的一道面食,葱花、姜粒、盐和入面糊里,用手拉成圆形,放入油锅炸成。这个任务往往是由母亲完成。

我是何时喜欢上画画的,也不记得了。只记得小学的时候,经常画些葫芦娃、孙悟空,父亲会把我画好的那些画贴到柴帘上。他打心底里是支持我的。

那年,爷爷因胃癌去世了,晚上亲戚们都睡在我们家的堂屋里,睡到半夜的时候,他们全部翻起了身,盯着柴帘上的画看了很久,然后对我的父母说,“你家儿子将来肯定成为大画家”。后来我也会画些荷花,不过总是被妹妹拿到学校去炫耀,我偶尔会看到他们班级的墙上出现了我的那幅荷花图。

有一年,父亲骑车从县城买了国画颜料回来给我习画,那个时候我就发现父亲很疼我,我好像长大了点。我第一次临摹完一幅花鸟画,虽然画的不太好,我也觉得很开心。我也因此走上了学画的道路,直到上了大学。

还想再写上几段,但是也无多少记忆可写,就此搁笔。老家永远在我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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