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禾（胡彦琛）

傍晚，雨禾回到家，把电瓶车推进屋里，一看儿子不在家，便知道儿子又去玩了。她赶紧做晚饭，晚饭做好后，她出去找回了儿子。儿子8岁了，是个调皮的孩子。雨禾照顾儿子吃了晚饭，儿子写作业去了。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洗澡间，打开壁灯，一边往浴缸里放水。

雨禾脱了衣裳，拿浴巾裹了身子，缓缓躺在浴缸里，她无意于自己丰腴和凹凸有致的身子。浴缸里溢出的水滴嗒嘀嗒洒在洁白的地砖上。雨禾微微闭了眼，似乎感觉老公就在身边，似乎在尽情地享受着老公给她的温存，她沉浸于虚幻的臆想之中。尽管老公在外地打工，此时此刻，自己身处凄切之中，可她还是沉醉不愿被惊醒，她觉得就这样念着老公也是一种幸福，一种温馨……

她想起结婚10年以来，老公对自己细心周到，温存有加。夫妻俩白手起家，辛辛苦苦，终于在2年前新修了3间2层小洋楼，简装了屋子，可也拉下了一屁股债，为了还债，为了幸福的小家，老公外出打工去了。自己虽然辛苦，可只要一看到自己的小洋楼，那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心里也就乐滋滋的，像喝了蜜一样甜。自己辛辛苦苦给人家家装粉刷，想到夫妻同心，齐力断金，也就不再把辛苦当成一回事了。自己不是还年轻吗？只是苦了儿子，公爹公婆去世早，思来想去，只得把儿子托付给大哥大嫂，好在大哥大嫂为人勤劳厚道，愿意帮着带，他们也一心指望弟弟、弟媳趁年轻多挣点儿，早奔小康，兄弟和睦外人不欺。就这样，儿子一日三餐都由他伯父伯母照顾着，自己才能安心在外打工。

溶溶的月色从窗子照进来，雨禾似乎嗅到了一缕桂花香，淡淡的。那清香似乎飘进了她的肺里，竟那般酣畅舒爽。她情不自禁回想起老公在家的情景，夫妻同浴，枕在老公臂弯，嗅着老公的味道，那番美轮美奂，着实让自己陶醉，幸福，愉悦。此时此刻，她越发觉得那桂花香极如老公的味道。她的臆想驰骋开去，穿越溶溶的月色，飞越湛蓝如海的碧空，一缕香魂飞到了千里之外的老公身边……

她回想起了给人家装粉刷的事儿。那次，中午歇工的时候，她出去随便吃了饭，回到房子里正想靠在墙角迷一眼。忽然，从里屋里传来急促的喘息声，她一惊，想进里屋去看个究竟，可那毕竟是男女缠绵酣情的气息。瞬间，她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烫，心跳加快，心里的小鹿使劲撞击着自己，强烈的害羞驱使她蹑手蹑脚走进了另一间里屋，生怕惊动了人家，生怕坏了人家的好事。耳不听心不烦，她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因为疲惫，她靠在墙角迷着了。不知何时，“碰”的一声惊醒了她，那是关门的声音。她知道，那是女友送走了男人返回来了。她从里屋出来，女友一见她吃了一惊，瞬间非常尴尬。女友长发凌乱，双颊绯红，衣扣露光。她不好意思，淡淡地笑了笑，没说什么。女友羞愧地问她：“你都知道了？”

“没……没有……啥事？刚才我迷着了。”

“别哄我了。你知道了也没啥，这年头，只要跟自己心爱的人……没啥。”女友似乎满不在乎，掩饰不了愉悦和满足。

“你……你咋能这样？！”她很不理解。

“实话对你说吧，其实，他是我的初恋。那时，我爸妈嫌他家穷，说啥也不同意，态度坚决，我也没辙了。后来，我们男婚女嫁。没想到十几年后，他越来越有出息了，事业顺风顺水，现在成了项目经理。我早知道他是个有闯劲的人。”

“你们一直有联系？”她很迷茫。

“没有。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他心里还有我，对我帮助很大，一直帮我揽活儿。”

“噢……你就不怕对不起你老公？”

“爱我所爱，无怨无悔。没有感情的婚姻，有啥对得起对不起的？”女友显然不以为然。

“啊……你就不怕毁了两个家庭？”她实在难以理解。

“呵呵呵……咋会？女人再强，身后总得有个男人撑着。要是身后没有个男人给撑着，你能干成啥事？”女友笑得似乎很坦然。

“……”她默默无语了。

初入行就碰到那事，她的内心受到了强烈的撞击，且很长时间难以理解，她当然也不能把那事透露出去，何况女友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她不知不觉陷入了迷茫之中。细想想，女友这些年来也确实是顺风顺水，一帆风顺，工程中很多棘手的问题都迎刃而解，相形之下，她不免感到失落。这种失落，使她越来越觉得心有不甘。“女人再强，身后总得有个男人撑着。要是身后没有个男人给撑着，你能干成啥事？”女友的肺腑之言一直在她耳畔回响，且在心里扎了根，时不时地冲击着她原本善良的心。老公是身后撑着自己的男人，那是只在过年时才能回到自己身边，得到温存和欢愉，可新年过后，老公又得踏上打工的路，自己的心完全变得空荡荡的，虽然可以回味那些体己的话语，可不能老是活在回味之中。许是女友的话刺激了自己，渐渐地，她也有了他，他是本村的一个包工头，四十多岁，为人豁达，儒雅内敛，极有情趣。在默许和淡淡的鬼使神差作祟下，他对她如影随形，百般殷勤，关心备至，体贴入微。久而久之，她不禁拿他和自己的老公比，这一比，才发觉自己老公没有他的成熟，稳重。这个中年男人的魅力深深地打动了她，吸引了她，就如一瓶陈年老酒使自己沉醉。尽管如此，她还是守着自己的底线和心理防线。

那是夏天的一个傍晚，她的电瓶车坏在了半道上。无望之时，她拨通了他的手机，半小时后，他骑着摩托车来了。他问明了情况后，打算帮她拖上电瓶车，系好绳子后，在那瞬间，他无意间触碰到了她的身子。蓦然间，她的心里荡起害羞，也鬼使神差般地荡起一种冲动，一丝情欲的等待，在等待中，她愕然而矛盾。他早已洞察到了她的心思，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在淡淡的月色下，在浓密的树荫里，在凉凉的微风中，他静静地看着她，欣赏着她的美。鬼使神差，她竟然没有拒绝他，甚至甘愿享受他带给她的温存，风情，浪漫。

那次以后，她懊悔不迭：自己怎么就失去了底线而投入到了另一个男人的怀里？自己也变成一个坏女人了，怎么对得起老公？自那以后，他开始为她揽活儿，对她更是体贴入微，帮她解决工程上的问题。在他的帮助下，自己慢慢做大做强了，令同行们刮目相看。渐渐地，她内心的悔恨和愧疚消失得无影无踪，且觉得他就是身后那个撑着自己的男人，有了他的支撑自己才顺风顺水，她开始依赖于他了。

雨禾想起了那个春天，桃花吐蕊，梨花初放，春寒料峭。他邀自己去泡温泉。一路上，自己坐在摩托车后座，紧紧地抱着他的腰，心里竟然荡起温暖和愉悦。到了温泉，她怯生生地随他走进浴室，万般娇羞，心上就如同爬了一只虫子，在微微蠕动，心里痒痒的。自己被他的温情和浪漫所融化。他惊讶于自己的香魂和成熟，完全沉醉于自己羊脂般的细腻和丰美。在浴缸里，她枕着他那有力的臂膀，早已魂消魄散。这次，把自己完完全全给了另一个男人。事后，她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是先前的自己了，奇怪的是，她不再有丝毫的悔恨和愧疚。

那个盛夏的午后，她应邀到了他家里。她知道他老婆在外镇开了一个铺面做生意。他给她沏了一杯茶，打开了DVD音响，缓缓拉上了蓝色的窗帘。柔美舒缓的音乐响起来，他绅士般邀请她跳舞，她不再有矜持和害羞，被他拥入怀里，在慢四舞曲中，在他怀里，她再次嗅到了他炙热的气息，她沉浸了，已无法拘束少妇的万种风情。多年以来的艰辛被奢华驱走，多年以来的枯燥被浪漫湮灭，多年以来的孤寂被激情赶走，她感到了满足，且觉得“人生得意须尽欢”。巫山云雨之后，她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后来，她无意中看了他手机，悔恨不已，羞愧难当——原来自己也只是“其中一个”。她痛彻心扉，始信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尤其是越有钱的男人。没有不透风的墙，她和他的事儿村里尽人皆知。大哥大嫂斥责她之后再也不给她带儿子了。他老婆不依不饶，上门滋事谩骂，这让她的脸面丢到家了！她曾想到破罐子破摔，赤脚不怕穿鞋的，可是一想到年幼的儿子，一想到自己还深爱着的老公，她的心软了。她从来没想过要彻底毁了自己的家；她害怕了，将如何面对自己的老公？尽管如此，她心里还奢望老公能饶恕自己。

雨禾裹上浴巾走出洗澡间，见儿子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便抱起儿子走进里屋，照顾儿子入睡。她开了灯，走进自己的卧室，靠在床头，情不自禁回想起和老公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

那是10年前的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她和女友去赶庙会。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人山人海，前来许愿焚香的人络绎不绝，人人都想在年首期盼个吉祥如意，财源滚滚，善男信女更是祈祷早结良缘。她和好友从庙里上香出来，也是机缘巧合，她的目光和他相遇：小伙一表人才！她心里乐开了花，不禁心旌摇曳，暗自欣喜，难道这就是一见钟情？她细看小伙，虽然贫穷，但很有精神，一看就知道有骨气，骨子里有一股闯劲。自那以后，他和小伙相知相惜相爱了。一年以后，她和那小伙结婚了。婚后，虽然老公家底薄，但老公对自己那真是好，爱着她，宠着她，由着她。老公为了给自己幸福，为了改变家庭环境，为了改变生活，风里来雨里去，辛辛苦苦，忙忙碌碌。自己也开始跟女友做家装粉刷。几年以后，家里条件改善了许多。积攒了几年后，自己和老公打算修建新房，一番辛苦后，小洋楼终于建成了，且在村里数一数二，令人羡慕。那真是夫妻同心，齐力断金呀！自己最开心的是每年二月二，老公都要带自己去赶庙会——那是梦开始的地方。小洋楼建成以后，为了还债，老公不得不跟乡亲们出去打工，自己虽有不舍，但为了这个家，也不得不忍疼割舍恩爱，让老公出去；自己也不得不面对留守孤寂的日子。

雨禾想到了老公的好，越来越陷入内疚和不安之中。她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不洁的女人，已经被别的男人染指，有何面目面对自己的老公？她痛彻心扉：这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原本一切的美好被自己毁得支离破碎，是自己让自己低下了尊贵的头，所谓的尊严荡然无存，在唾沫星子和蔑视的眼光里，她常常觉得如芒在背，背渗冷汗。她深深感叹：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年代，一个年轻女人，尤其是一个漂亮的少妇，守不住自己孤寂的心，稍有一丝任性、一丝贪念、一丝虚荣、一丝浮躁，就会坠入风尘，就会被别的男人染指，在不知不觉、迷迷茫茫中划向痛苦的深渊。假如这一两年可以重来，自己说什么也会甘守孤寂和贫困，绝不至于出界出轨，绝不至于做下对不起老公的事来。然而，造化弄人，原本善良勤劳的自己就在不经意的一念之间改变了、丢失了曾经多么美好的东西。她悔恨的泪水犹如断了线的珠子滚过白皙的脸颊……

雨禾拿起手机一看，已经过了子夜。她多么想听听老公的声音，想寻味老公的气息，可面对老公自己又能说些什么呢？自己还有资格享受老公的宠爱吗？她拿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忽地想起一句：“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绝不相信男人的嘴。”渐渐地，她浑浑噩噩进入梦中……

不知何时，她忽地被睡梦惊醒，一骨碌爬起来，大汗淋漓：她被房前那男人的老婆谩骂，厮打，她无力还手……在月色朦胧的夜里，她孤身一人缓缓沉入泛着蓝光的深深的河水里，任她怎样呼救，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

闹钟吵醒了雨禾，她爬起来一看，已经是清晨6点了。她赶紧起床，洗漱，做早点，叫醒儿子。吃过早点后，儿子上学去了，雨禾依旧出工去了。

一个月以后，雨禾从电话里得知老公在工地上出事了——摔断了左腿。她在焦急中不得不将儿子又托付给大哥大嫂，带上钱，只身前往千里之外去找老公。她上了火车，心急如焚，列车缓缓开动了。途中，雨禾慢慢意识到了“家有贤妻丈夫不遭横祸”、“作恶必报应”，泪水夺眶而出……

2016年3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