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第十一章》

1968年工宣队和军宣队开始进驻政府机关，舆论文化，教育科研等上层建筑领域，其实在文革初期保皇与造反两派水火难容时，军代表就以支左的名义全面进驻了各类工矿企业。天津大陆橡胶厂与天津大中华胶鞋厂及天津长征胶鞋厂在当时几乎囊括了长江以北所有的工用农用甚至军用的鞋类生产，每年各厂的利润都有数百万，而且完全统购统销，各厂甚至都没有私自卖一双鞋的权力。因为军管，虽然文革初期派别混乱短时停工，但大部分城市工矿企业很快都恢复了生产，也才能确保国计民生军用的种种需求。

1971年5月厂军代表和革委会调父亲去厂供应材料库当库管，父亲认为这是党组织和军代表对自己最大的信任。父亲在日记中写到：“我是一名共产党员，为党的事业兢兢业业是本分也是义务，我不能辜负党组织与军代表的信任。”1968至1976年我上初高中时期，亲眼目睹军代表在学校事物中至高无上的权力。我相信让父亲去年利润数百万的企业供应库一定经过严格的考量，而依父亲的认真性格与严谨作风也确属人尽其才。

有一年父亲摔伤了腿，转天腿脚还肿着仍坚持去上班，家里自然都不放心，让我随行。诺大的库房只有他一个人，我亲眼见到频繁进出的物品都成车的论吨记，过数的称重的父亲都必须亲历亲为，它人几无法替代。我还看到库房里一垛垛的物品都码放的整整齐齐，地面一尘不染各类标识都一目了然。难以置信父亲每天是如何保持这种规整清洁，这会付出多少心血和汗水！

父亲在河东供应总库一直干到1979年退休，因为知青大返城让我顶替所以提前了三年，当时父亲的眼神都满是无奈与不舍。父亲几乎年年是劳动模范，或厂级或公司级或局级，家里奖状奖品很多。几乎习惯了每天饭后父亲在家里的小炕桌上整理账目，一个小算盘每天噼嘞啪啦没完，家人干什么都轻手轻脚的。父亲说那怕差一分钱一米布一把扫帚都要重新再算一遍，账上就不能有一点偏差疏漏。也许恰恰是自幼耳儒目染父亲这种严谨的的做事方式，养成我做任何事情也都力求尽善尽美的原则。

父亲在河东供应库长达八年的认真负责一定会得罪不少人，在那个以厂为家的年代，有的人就认为从厂里顺点东西很平常。特别是1976年唐山天津7,8级大地震后，从厂里拿些用品家用或拿些搭防震棚材料是件普通且普遍的现象，个别有点权的领导甚至开车到厂里装。有的工友索性把防震棚就搭到厂区院里，用水用电用煤甚至吃住食堂几个月甚至有好几年就不搬走的。父亲当时掌管的材料多达十几种，大多与家庭用途有关，其公私分明且较真与难通融的性情，不给人情的事一定很多，但若不给领导面子定会有人耿耿于怀。或许也正因为此，父亲才持意调我到重体力部门出汗出力，不让我终生和金钱与帐本打交道，也能远离功利尔虞我诈的是非地。

六，七十年代人们心中银行的概念都很淡，几乎没人存钱。一个月工资能把全家的生活维持到再发薪就是很不错的人家了，就象每月25日借粮日等米下锅的人能排出200米。那些坚持不到月末的就只能找亲朋好友借钱借粮，车间职工储金会便应时而生。百十人每人拿出五元当储蓄本金，谁有急用项先借几十元，待发薪日扣除五到十元，扣完为止不计息。

八年中父亲还负责车间储金会的工作，月末也都要清点对账，有时会很晚。

父亲多忙多累，每天也都要干会儿木匠活，好象干力气活，能歇心养神。

2017年7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