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歉意（欧兢兢）
迟来的歉意
晚饭后，陪母亲去散步，印象中已是三年前了。这三年，我一直在寻找母亲生病的病因，或许有了答案。
“像你这么大，我们早就帮家人干活了。”小时候，母亲经常将这话挂嘴边。
“不在一个年代。”我笑了笑，算是给母亲回应。
长大后，我日渐明白，勤劳或许是一种习惯，也是一种性格使然，在母亲身上有了很好的体现。
眼看街坊邻居做起了海鲜生意，造起了洋房，有时也会心动，有时想法停留在梦想阶段。
七岁那年，母亲决定出海捕鱼，我和村里大部分孩子一样，成了“留守儿童”。
“妈妈会很快回来的。”这是母亲出海前撂给我的一句话。
门前的离别，总是欲言难掩，干涸的眼帘抽搐着，洇湿了模糊的视线。我跑向村口，目光锁着母亲的背影，目送她离开，背影渐行渐远，母亲这一走不知何时归。
想她了，透过晦暗的玻璃，回忆熟悉的背影，常常一个人静静地日暮看远，默念着母亲的出现。
从出海那天起，心里默数着日子，一盼就是一年。外婆躲着门儿，见我失望无助，却无可奈何。直到有一天，外婆不知哪儿来的消息，她用肯定的语气告诉我母亲这周会来消息。
那时的我又惊又喜，心想：母亲一定会问我瘦了没？学习成绩怎样？
那时家庭电话还未普及，村里通知消息的方式是电线杆上的几个大喇叭，喇叭一响，挨家挨户都会注意听着广播内容，自外婆那天告知母亲会来消息后，我会准时守候，久而久之，却杳无音讯，我便开始放弃了。
这个善意的谎言被捅破后，我有一段时间对外婆生闷气，“大人说话都是骗人的。”
不知过了多久，在满怀期待中，突然听到广播里面喊着，“某某某电话......”
听不清大喇叭广播里的内容，今天是怎么了？难道是“远洋电话”。我有意识跑到附近装有喇叭的电线杆下，仔细一听，是惊喜，是母亲的电话。
外婆领着我去了村里广播站，等这个电话等了很久。
等来电话那刻，却沉默不语。
电话那头，母亲声音哽咽，热泪盈眶。
我哭着对母亲说：“你为什么？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母亲却欲言又止。
“你要乖，听外婆话，妈妈给你买礼物。“
我大声喊：“你们说话都是骗人的，不要，不要，我要你回来。“
埋怨、哭泣、撒娇……我像所有小孩子一样重复上演着，各种不情愿涌上心头。
儿时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渐渐地，内心恢复了平静。
她耐心地对我说：“家里百合花开，我就回来了。”
我并未理解母亲话里的含义，哭得愈发伤心了：“还要很久啊。”
撒完娇，外婆接过电话，母亲缓缓交代着“自己不在我身边的一切”。
接到电话那一阵，沉浸在喜悦中。久而久之，变得空虚、落寞。
正如母亲所言，角落里的百合并未放弃开花的梦想，尽力吸取着阳光的沐浴，终于，在一个明媚的早晨开了，我期待传来母亲的消息。
我蹲在地上，盯着百合花，嘴半张着，眼神痴迷。
外婆见我看了很久，而且那么专注，微笑着：“想什么呢？”
“看花呀。”
“平时也不见你这么专注呀。”
我想到了母亲的承诺，心里乐开了花：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见你从不把眼光偏向别处，突然对百合这么有兴趣？”
那天的天色很阴暗，雨意飘在空气里，这时已经渐渐下起了小雨，我弓着身子，护着花，心里有说不出的惘然。
突然有一天放学回家，我用质问的语气问外婆：“那天妈妈说，百合花开，她便会回来了，可是还不见回来，原来大人都会骗人。”
外婆终于明白：那段时间我为啥对百合花痴迷。
她冷静地说：“你不能怪你妈，你妈也有难处，等她赚钱了就会回来。”
那时，我内心是失望的，尽管外婆万般解释。
每寸空气里都洋溢着百合花香，可母亲并未实现当初的承诺，依旧没有消息。
我一直循着母亲的目光，寻了半年。从那时起，我经常趴在阳台边上发呆，静静地看着这棵半枯的百合，心里不是滋味。
那时我并未理解生活的分量，故意对外婆说：“母亲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我不要理她。”其实我内心依然期望她出现在眼前。
最让我不解的是，上学的路每年都在变化。空虚的等待比老人空巢更加无助、冷清和落寞了，母亲回家的路变得那么遥不可及。
那天，我还是像往常一样电线杆下去等消息，突然身后传来声音，我被一怔。
“妈妈……”
母亲怯怯地看着我，似乎很陌生，开始沉默，愣了一阵，见我第一句话是：“你真的瘦了。”
我很生气，大声地凶她：“你怎么回来了？”
她思想交杂。
“坏妈妈。”见她之前我心里默念了数遍，可见到她那刻，一头扎进她怀里，大声痛哭。
晒黑了、苍老了、瘦了……这是母亲出海几年最真实的写照。
长大后，我渐渐理解百合花的涵义“百年好合”，美丽清香的百合，携着执子的温暖，令尘埃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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