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笑容

如果你曾偶遇一个高大、帅气，身着雪白衬衫，脸上挂着金灿灿笑容的单车少年、青年、壮年在A城穿梭，不用质疑，那一定都是在A城务工的青城John .在A城风风雨雨二十余年，John在此结婚生子，虽买不起天价房，但学了一套安身立命的本事，在公司勤勤恳恳地做着技工，这一做也是十几二十年，他爱A城，爱这里的林荫道、柏油路，爱这里的霓虹闪烁、车水马龙、甚至午夜轰轰隆隆的机器声都让他爱的痴迷和深沉，对于这个给了他生活口粮、给了他人生希望的城市，他深爱却无以为报，幸好，曾有人说他笑起来特别好看，能带给人温暖，所以他只要醒着，就一定不会吝于挂起他的招牌笑容，那金灿灿的、能带给人温暖的笑容。

“快点收拾回家，老妈过世了”，正在机器旁边调试油容量的John听着手机里嘟嘟的挂机声，再看看手机显示的老家大姐的电话号码，脑子一片混沌，老妈过世了，这怎么可能呢？一个月前老爸因病逝世，自己才回过家，那时老妈虽然悲痛，但身体一向健壮的她一直精神抖擞地操持着整个家，井然有序地处理着一切大小事宜，为何才短短一个月左右，竟毫无征兆地传来如此噩耗？

来不及细思，John赶紧在网上订了回乡的机票，三张，包括妻子和小儿子的，跟公司请好假，一家三口便火急火燎地朝机场奔去，一路上John的心情沉到了冰点，失去父亲的悲痛还未弱化一分一毫，一月不到，又没了母亲，他深感自己的胸膛被万斤巨石压住，无法呼吸，“不能倒，不能倒，我是家里的顶梁柱，我倒了，老婆孩子怎么办？加油，John”他不停地在内心给自己打气，强力支撑着一副随时可能倒下的沉重身躯。

到家了，看到身着入殓衣躺在床上母亲苍白的脸，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巨痛泪流满面，双膝跪在母亲的床前，握着她冰凉僵硬的手，他的心如被千刀万剐、血流不止，生他、养他、帮他娶妻生子、替他将养小孩的父母，自己还未来的及感恩、尽孝，他们就这么步履匆匆地走了，再也不会回来，自己究竟是如何为人子女的？

同兄弟姊妹们一起将母亲下葬，送走了来访宾客，John草草洗漱完便躺下了，“你妈是被气死的，你爸刚走，你一家却连过年都不回来陪一下”，耳边一直回荡着村里耿傻子的这些疯话，耿傻子是村里的孤寡老人，平日里在村子游荡，嘴里不停地絮叨着别人听不懂的话，或者一些大家都不说却又几乎是事实的话。想起没回家过年那件事，John愈发觉得委屈和悔恨，是啊，兴许母亲真是被自己活活气死的，要不，没病没灾，为何会走的如此仓促？大儿子靖宇一生下来便是跟着爷爷奶奶，这一晃都十七八岁上高中了，自己、老婆和小儿子在远离家乡千里之外的A城务工，一年到头，也就只有过年的间隙回家看看陪陪，而年前老爸刚离世不久，春节理应回家陪伴儿子和老妈的，怎奈何妻子强烈反对，不愿因回家颠簸破费，自己又不好太过坚持，只能选择弃假连续加班来回避一些热闹里的凄凉、减轻内心的负罪感。可如今老妈却因此伤心过度，永远辞世，这个错，究竟该怎么算？ 再看看躺在身边的妻子，John的内心愈发悲凉，这个自己疼了近二十年的女人，此时此刻竟如此陌生，如此想远离。

办完丧事，John带着妻子和小儿子返回到A城，A城依旧车水马龙、霓虹闪烁，人们依旧笑颜如花、步履匆匆，但回来后的John从此便再没笑过，只是一脸的平和安静、与世无争的神情，在路上、在工厂里、在家门口、或者在与妻子背对背躺着的床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