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地道

羑河纪实之六十

村里的地道

文生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可以唱传统戏了。我们石林黑塔村和许多农村一样，虽然多数村民生活还是贫困的，可还是咬牙请戏班子唱戏。

有一年冬在村东头唱戏，戏台在村东的一处高台上，台下是菜地，被有河与山崖相夹成一个三角地，大部分菜地是光光的，只有个别地方是蒜苗青青的，蒜地离看戏的地方比较远，看戏时是踩不到的。徒峭的山崖中间有几座空中窑坟。

唱戏就要搭戏台，上学的我们正好在放假期间，闲来无事，就和许多小伙伴去看村里的民兵搭戏台子，就是在高台上有规律地挖好几个坑，栽上木杆，架上横梁，支起蓬布，中间隔断，前面是唱戏，后面的后台，是演员们休息和化妆的地方。不一会儿我们就觉着无聊。

小孩子们童言无忌，见戏台对面山崖的空中窑坟，就说唱戏不但是让活人看的，也要让祖宗看，好让先人也知道我们日子过的不错，能请起唱大戏了。

空中窑坟下面还有窑洞，洞口紧挨着地面。

有一个小伙伴指着窑洞说：不如下去到那儿玩玩。

另一个小伙伴不同意，说那上面窑坟，里面是棺材，下面的洞里会有鬼，人进去了会倒霉的。

有小伙伴痛斥：都什么年代了，还怕鬼？我们是革命的后代，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有人带头，大家就胆子大了，于是我们就跟着下了高台，到那个窑洞前，窑洞口被干酸枣丛封着，往里面看，黑呼呼的，窑口近处的壁上还有干涸的绿苔。

听大人说，这是个地道。一个小伙伴说。

地道？好啊！咱们看了好多回《地道战》，总以是地道别的地方才有，那里知道咱们这里也有。俺们都去里面看看，中不中？

不中，不中。这不是随便就能看的。

怕什么？俺家里有也几个民兵，啥就没听说过呢？

这里面太黑了。

不用怕，我们点上火去。

一个孩子头成竹在胸地说：你去上面抱几根玉米秸杆来，你去家里把火柴拿出来，咱们把洞口的这些酸枣剌拔拉到一边。

接到命令的小伙伴分头忙起来了。

不一会儿，几个玉米秸杆被点起来，一群小孩子们就进了地道。

越往里走地道越黑，同时火也越来越小。估计进了十多米后，有个孩子怪叫起来，大家吓的不行，就一轰而起赶快跑出来。

孩子头儿最后一个出来，骂了喊叫的几声后，说：大家还去，胆子小的、乱叫的不许进去！

于是我们进行第二回探险。这时有了经验，举火的人互相照顾，看火不行了，就赶快把玉米秸杆头朝下让火燃起来后再举起来，实在不行了就借火让火把重新点燃，这样我们就到了洞的顶部，这时火把全部熄了，黑洞洞的，让人害怕，往后面看，洞洞小小的，只有一点亮光。孩子头让大家不要慌张，不要出声，扶着墙走往前摸着走，胆子小的可以往回返。胆子大的继续往前走——

地道顶部是一个丁字口。往右拐的，一会儿就到了顶：这里咋就才这么长？

这是个盲道，不知道的人就会白走一次。直正的路是往左拐。过来，到这儿。

接下来我们在地道里一边摸墙走着一边说话。

这儿有个小窝，干什么用？

敌人进来了就可以收拾他。

能看见吗？

能感觉到。

这里又是个拐弯。

废话。地道不能是直的，要不机枪过来一噜不就完了？

地道啥不在咱们村里挖呢？电影上演是的是在村里挖地道，在院子里，在磨盘石下，在坑台上，在墙洞后面，打敌人多带劲儿，还有地道一直挖到碉堡下面，装上炸药就让碉堡飞上了天……

咱村地下水位高，没几米就见到水了，所以不能在村里挖地道。

这地道挖通了会到山后面吧？那里没有碉堡 。

有和碉堡差不多的东西。

啥？

你猜。

隔着一个水塘，对面那儿有一个砖窑。

砖窑？还真象一个碉堡。敌人占了砖窑，就把路口把住了。

不对，好几条路呢。

那为啥不打通呢？

这是秘密，是不能让人知道的。到战时一挖就通了。

那现在咱们知道了，敌人会不会把我们抓起来，逼我们我们说呀？

绝对不能说，咬定自己不知道。

中。

记住，平时也不能说。到时咱们要当英雄王二小。

对的。

拉勾勾。

于是大家互相拉手勾勾。

后来，觉着气有点闷，就陆续走出地道。

地道中间也有人处于为难状态，是进呀，还是退？见我们退出来，他们也和我们一块出地道。

出了地道口后，在地道口后等的小伙伴问：里面有啥呀？

啥也没有。

有没有鬼？里面鬼们是不是用两个亮光光的眼睛看你们？

没有呀。

有呀，人到了里面，两眼就会放光。

你就别吓他们了。

要是没有，带上我们再进去吧？

刚才你干什么来？你看上面的民兵下来了，快走！

民兵们下来轰我们。还说：说小兔崽子们，在这儿干什么？这地方是你们呆的？还不快走！

不就是一个破地道吗？

你们知道什么呀？

我们不服气：俺们知道有比你们知道的多。

凭啥？

凭你们没文化，我们这里有好几个初中生呢。

去，去！都出来！到一边去，还没枪高呢，这里不是你们随便进的。说罢，民兵们把那些酸枣刺丛拔到地道口。

那时候村里若干房屋的墙壁上有“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的大标语。这个地道就是这个观念的产物。偶尔也作民用，地道里面就有碌碡。地道口上面还有一个小窑洞，看起来是把地道口用的。

当时，我国基本上被四面敌对势力包围，课本上说了不少打仗的事，抗美援朝、对印自卫反击战、抗美助越、珍宝岛之战。知道我国西、北面有苏联百万大兵压境，东面、东南面美帝在好几个国家有几十万驻军，西南面有印度。在这种情况下，中国只能勒紧腰带，农民承受剪刀差，工人承受低工资，全国都过苦日子，把资源用在加强战备上：修铁路，搞三线，全民挖洞备战。全世界封锁我们，什么都得自力更生，想对外开放利用全球资源发展也不可能。

七十年代初，美国在越南战场上越打越吃力，又承受着苏联的压力，主动找机会和中国示好，毛主席抓住机遇会，用乒乓球这个小球推动了大球，和美国谈起来了，接着又和小日本谈起来，我国战略压力减轻了不少。但仍然认为世界大战迟早得打起来，晚打不如早打，全国各地都在加强战备，深挖战备洞。

过了几年，到了七十件代末，我们对战略作出了新的判断:世界大战暂时打不起来，要抓紧时机发展经济，进口了一批事关国计民生的成套设备，使工业体系完善起来。到十一届三中全会更是确立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决策，经过几十年来的改革开放，我国经济已融入全球经济，国力真正走在世界前列，人民的生活得到了改善。面对敌对势力的许多挑衅，我们在坚持继续发展的同时，对他们斗而不破，同时实力在局部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后来，和许多地方一样，村里的地道也作了民用，种上了蘑菇。

生于忧患，我们还要有深挖洞的意识。

羑河纪实系列均是原创

2017年12月0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