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端午节

2018-09-13 05:48 | 作者:起风的日子 | 散文吧首发

来成都快到八个年头了,没想到时光流逝得这样惊人,今年端午节一过,近三千个日日夜就在这些平淡的日子里溜走了。我们这个小区,左邻右舍的居民很纯扑,很乡俗。一到端午节,他们就把家里包的粽子送到我们家。他们知道我们是边疆回来的外来户,不会包粽子。给我们送粽子的邻居,认为是他们份内的事。因此在成都的这些年里,基本上不去想端午的事,不为包粽子发愁。成都包粽子,是用的粽叶,粽叶虽然清香味很浓,但有点带苦,我总觉得没有新疆用芦苇叶包的好吃。芦苇叶不仅有浓烈的清香味,它还带着嫩叶尖的涩甜。这种感觉并不是新疆是我第二故乡,以此对它有偏。无论是新疆的端午节还是成都的端午节,与故乡,与故乡的剑阁合林镇的端午节相比,无法形成正比的参照。故乡的端午节不包粽子,是蒸馍、蒸包子。故乡的蒸馍蒸包子一年一次,只是端午节。小时候的故乡及故乡的父老乡亲,很少有人知道端午节是纪念楚国的三闾大夫屈原的,也不知道他为自己的祖国存亡投江自抗,更不知道他是世界上与荷馬、但丁、莎什比亚齐名的四大诗人。后来,我读到他的《九章》《天问》《离骚》才晓得屈原的才气、人格及伟大的爱国情怀。当然,故乡也有廖廖几个喝过墨水的知道端午节是纪念这位爱国大诗人的。我们那时,对端午节的期盼,不亚于过节,最为期盼的是端午节能吃上大馒头和垂涎欲滴的故乡独有特色的米包子。我走过好多地方,也见过很多省份的人,均未听说面食内的食品中有米包子,可见,这米包子的确是故乡舌尖上的独创了。故乡端午前的十天左右,每家把自己自留地早熟的麦子割下来,架在房梁还是树扠上晒干。(当时是人民公社大生产,土地全归生产队,每家每户分有几分地的自留地。)麦子掠干打晒后,用水淘洗,淘洗后才晒干,用石磨磨好,选其中的前几次精粉,作为端午节蒸馍馍的食材。面粉准备好后,离端午已就三、四天的时间了。主妇把存放在面粉中的酵头取出来。这酵头是前一年端午节蒸馍馍留下来的,整整一年了,实足的老面酵母。现在我们小区经常有北方卖馍的人的叫卖声---“北方老面馒头”,这些叫卖的小贩哪是老面,他哪知货真价实的老面是在我的故乡,剑门山区的合林古镇。因为淳朴、善良、厚道的故乡人不知道申请专利,让这些缺失良心的小贩们无约束地侵权。酵头很干很硬,用锤子才能砸成粉末。成粉末后用温开水泡一天,再加少量的面粉,搅成浆糊状,倒在盆子中,放到太阳下晒两天。两天后发面糊像岩浆爆发一样,糊面到处冒泡,甚至喷流出来。直到闻到有浓烈的酵母味后,用来蒸馍的酵母就制成了。端午节前的晚上,开始发面,每家每户只少用二十斤左右的精粉来发面。那时的家庭一般每户均有八、九人,每人都是大胃王。一年只能吃一两次肉,腹内没有油水,整天饥肠辘辘,端午节和大年三十这两顿饭,是要让大家放开肚子大干的,食饱为止,不作限制。面发着,就要制作米馅。这包米包子的米馅,可是每道程序都要苛刻要求。米要将其中的碎米小米挑出来,留下大小均匀粗细的米粒。煮好的腊肉,选出肥瘦各半的精肉,切成绿豆大小方块,放在锅里翻炒,直到肉皮带有焦黄为止。后加入葱段、蒜泥、姜末,放入少量的八角粉。翻炒几下,倒入泡好的米粒,加入食盐,混炒一分钟左右。米馅就制作成了。制作好的米馅整个院子都闻到浓浓的香味。一切就绪,洗得一干二净的竹制蒸笼已平稳地放在大锅上。一月前晒干的柴禾在灶堂里吐出熊熊的火焰。母亲和嫂子们和面做馍。先做大馍,大馍做成各种动物图像,有斑鸠,兔子,喜鹊,鸽子等形状。第一笼共四层,每层放一种形状的面馍。柴火很旺,十几分钟,各层蒸笼都喷出浓白的蒸汽。这时,馋得流口水的我们,早已围在灶台蒸笼的周围。半个小时后,母亲和嫂子们揭开蒸笼的盖子,用手拍拍又白又胖的蒸馍,感觉有弹性不粘手了,说是已经好了。灶堂的旺火减下来,四层蒸笼端到案板上,凉上十几分钟,母亲和嫂子们就给围在灶台的我们这些馋鬼,一人一个斑鸩或是鸽子。我们饥饿的肚子填了个半饱,我们知道美味还在后面。于是就跑出去玩去了。又过了半小时,米包子已出笼了。当揭开蒸笼盖子的一刹那,米包子的米香、腊肉香、各种佐料香,混合的浓烈香,密布在厨房和整个院子。米包子出笼后,嫩白色润,封口处拧扭的螺旋花纹,秀色美羡。色香俱全的米包子,看到它已经垂涎三尺了。好在我们前面已经吃了半饱,不然,不知我们的馋样会是个啥样子。还是由母亲和嫂子们分发,她们怕我们狼吞虎咽吃出问题来,故乡有吃饭涨死人的先例。这顿端午美餐只要不撑死,我们个个都是实足的饕餮,一笼包子一会儿所剩无几,直到每个人饱嗝连天,孩子们个个涨得像临产的孕妇,方才解馋。撑饱了肚子,大人们给孩子的肚脐眼上,耳朵孔上、额头上、涂上雄黄。雄黄涂上,唇齿留香,我们就跑到离院子百米远的小溪游泳。小溪上有几座堰坝,落差二、三米,形成急湍的瀑布,我们冲浪,跳台,潜水,捉乌龟,抓水蛇,嘻戏。端午节整个下午,我们都在小溪中游玩,那是多么快活的时光呵!傍晚,夕阳还没落尽,余辉洒落在山坡熟透待割的麦陇上,泛起金色的霞光。蛙鼓从水田传来,节奏起伏,一阵比一阵激越。蛐蛐儿与同伴们和唱着小曲,优闲雅致。半干的艾草点着了,萦绕着艾叶的清香,石板铺的院坝上没着苍蝇、蚊子之类的虫子叮咬。院坝右边有一棵十几米高的核桃树,核桃树下清凉气爽。大人们讲叙着像似《聊斋》又和本地紧密相联的鬼怪故事。那些真假难辨的鬼怪故事,把我们这些小孩吓得紧紧靠在大人们的身边。端午节前后往往有几场大,因此,傍晚比较闷热。上了年纪的女人们上身一丝不挂,敞胸露乳,扇着扇子打凉。少妇们穿着白洋布的吊膀背夹,前胸只罩着乳蒂,浑圆的乳房和丰满的乳沟,将青春的激越和性感的奔流,突显到了极致。她们是山里真正的女神!她们是故乡的阿耳忒弥斯。离开故乡的漫长岁月,端午年年在过,年年吃着从商场或是邻居购买送来的粽子,尽管这些粽子都是天南海北的各种美味,但在我味道的情感里和记忆的舌尖上,远不能与故乡端午节的米包子相比。因为,米包子是故乡自种的米、故乡自养的猪肉、故乡独有方式制作的腊肉、以及故乡用石磨磨出的精粉,它是这些独有的食材制作出来的独特食品,它是绝版,不能复制与仿造。这一切,现在的故乡已失传了,石磨早已拆掉了,大米已是改良水稻用机器打制的,蒸笼是白铁皮做的。食材和厨具早已大相径庭,因此,这独特跨时间的美味,只能留在久去深埋的记忆里。当我远离故乡,在天山脚下的牧场上,在塔里木河的涛声边,在南疆阿克苏的绿州里,在成都安闲的小区中,过着端午节,吃着色香俱全的粽子。每当这一非常时刻,故乡,故乡的端午节,故乡的小溪,故乡的山妹子,故乡的父老乡亲,故乡的山山水水,就浮现在记忆中,让我深情地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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