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移在医院左右的黑白色迷惘（组诗）

1.医院门诊

所有蜉蝣时空的期待

都会在这里徘徊

无论是去往天堂的旅客

还是渴望在世上继续逍遥自在

人们排着长长的队伍

手里攥着汗津津的钱财

或者是不动产瘦骨嶙峋的名字

也或许不同背景下的外债

医生从流水线上

甄别着各类产品的好与坏

留下一些可以修复的

每天也必须面对报废的无奈

这里是阴阳走向的分水岭

检查报告成为生死牌

一张纸决定了人的心态

开启与闭合总有截然的感慨

我向来置生死于度外

只求珍惜此生舍得的爱

我感知地球是旋转的，毕竟

人从哪里来，必然会从哪里离开

2.大生化分析

一根针头盯着我

我竟然想起了仓颉

只想向他求个字

表述我此时无助的纠结

我把手交给护士

同时还有恐惧和忐忑

任一根金属的口器

在我的静脉贪婪地吸啜

饥肠辘辘的容器

轮番豪饮着浓香的血液

直至那些刻度

把我的名字染成红色

我脏器功能的密码

很快将被他们破译掌握

之后会有白衣天使

来商谈如何让我出更多的血

3.脑部CT扫描

那一刻我是一名俘虏

被来自外太空的力量束缚

加速旋转的X射线

在读取我大脑内存的数据

它们用火腿肠的切法

无声息地割分我的头颅

阅历中黑白色的段落

盗版的思想被印成平面地图

然后几个外星人

在探究我贫瘠的词库

一根根褪净了毛的前爪

摸索着一条条绝缘的思路

直到它们熄灭了贪婪

驱使我回到有阳光的区域

我才怅然一个诗人

压根就没有沦为政客的机遇

4.心脏CT

有种幽蓝

不是眼妆的恬淡

它镶嵌在煞白的机体上

只用不经意的凤眼

就让一种胆寒

在心头蔓延

留针被残酷地撬开嘴巴

一种液体在等待浇灌

于我呼吸的缝隙

突然将恐怖的裂变

注入脉管

瞬间将一把颤栗的烈火点燃

仿佛置身于丹炉

温度在熔点中攀援

生命的无常

却常有归去来兮的涅槃

一颗伟大的心脏

陪我经历着磨难和一次次释然

5.颅脑核磁共振检查

这天傍晚的五点三十分

我被固定成活体标本

一张移动的平台

让我失去自由的肉身

那位闻风丧胆的核磁共振

张开苍白的圆形嘴唇

轻轻含起我的头颅

我，恐惧地关上两扇门

扑面而来的刑具碰撞的声音

斧子，凿子轮番上阵

锯齿，锉刀交织在一起

还有锻打的气锤，笨重而深沉

直至我项上的隐私

被取证成为一纸公文

持续十五分钟的恐吓拷问

已经让我丢弃了四分之三的灵魂

我看见另一个麻木的世界

许多良莠在等待辨认

北斗星在默默期待，明天的宣判

我是一位无罪的被告人

6.胃肠镜手术治疗

平生第一次看到

自己神秘的消化渠道

它们粉红色的装饰

承载着三餐贪腐的此长彼消

五十六年过去了

从没关心你生存的好不好

也很少体贴你的机能

是否依然青春年少

当一条瘦长的引号

从进口和出口潜入井窖

我屏幕上游移的眼睛

默默阅览你的幸福指数报告

烈酒在胃的房间里

疯狂涂鸦乙醇的符号

长满青春痘的肠壁

囤积着等待反水的腺瘤雄枭

授权一把氩气电刀

去收割生活繁衍的烦恼

昂贵的软组织夹子

把跑冒滴漏的情感逐一关掉

我希望与你继续修渡

相濡以沫，红尘中厮守依靠

以铁骨柔肠的情怀

领略人间至味清欢的风骚

7.药 片

一些媾合后的化学元素

摆在我眼前宣威耀武

医生把一天切割成三份

令它们修葺一幢近六十年的建筑

将士们穿着五颜六色的制服

处方把它们编排成队伍

待我打开颤抖的唇齿

送它们前赴后继涌入五脏六腑

听不见一场腥风血雨

正在肌体内无情地杀戮

像看不见的意识形态

你死我活的战役正如火如荼

胜利时，你却没有凯旋的路

忘记伤痛的我很快会忘记一幕闹剧

溃败日，医生总会派遣预备役

运筹新一轮攻防布局

直至局部战争引发成世界大战

细胞代谢失去了可控速度

那些斑斓多姿的色彩，厮杀

会在黑白空色的背景下宣告结束

8.医院的夜

将要死去的夜

被呻吟的刀具撕裂

幽暗的一排眼睛

觊觎着每位苟延的房客

冷飕飕的走廊上

有几条影子在挣扎伸缩

没有了表情的护士

向碳水化合物不停地输液

输液管潸然的眼泪

掺杂进岁月迷离的河

依稀的情感知觉

意识，总在企图打开牢笼的锁

一些叫声会越过子时

太阳将还给他崭新的笑靥

一些不幸会止步于零时

生命就此被打上死结

9.出 院

一张可以行走的病床

躺着我无奈的目光

反复问讯的医护人员

不放过任何有嫌疑的地方

当一扇笨重的门被关上

已然成为囚禁情欲的牢房

我会飞的恐惧

在黑夜摸索着另一扇门的方向

医生转眼成为刑警

利用仪器的缜密思想

推理一具灵与肉

可能或者已经存在的疾恙

大数据整合的声响

仿佛赌场金钱碰撞的张皇

直至所有的取证都成为枉然

我终于被宣布无罪释放

一朵白云驮着我的魂魄

在极目的空域翱翔

我背向呆板的十字架

超度的心回归于一垄垄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