耘禾

2019-06-14 14:56 | 作者:梦之春 | 散文吧首发

方 靓

“姐夫还没有回来?” 周六,在姐姐家吃中饭,顺口问了一句。

“还没有,到田地撒了肥料,等下会回来的。”姐姐顺便补了几句:“今年种了差不多三百多亩田,我一点空闲都没有,在家里带三个罗卜头。田里的事都是你姐夫一个人做,没日没地做……”。

“种了三百多亩?一个人怎么做得过来?”我半信半疑,这么多的田怎么忙得过来。

“都是用机器打田的,栽禾的时候请一些人,自己放水撒肥料,管理一下,不像以前,还要耘禾,一家人种几亩田都够呛,饭都搞不过来吃……”从姐姐的话语里,好像现在种田很轻松似的。

不过,提到耘禾这事,虽到中年,孩提时代父母、姐姐一起在田里耘禾的往事还历历在目,依然十分清晰。那是我孩提时生活的重要组织成部分,更是父母带着一家人从土时刨食希望多打点粮食让我们吃饱的最基本的耕作手段。

小时候,每读到唐代李绅写的“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这两句诗,心里十分不解,总认为禾是栽在田里的,是需要水的农作物,根本不需要菜地里锄草用的锄头。如果真的是把禾锄掉,那我们庄稼就没有了,就没有禾长谷子了,真是让人匪夷所思。现在想起来,这种想法十分可笑。或许,古代的禾有可能是栽在半干半湿的田里,且间距较宽,可以用锄头来锄禾间的草,这样,李绅用锄禾两字表达的应该是农人辛勤种田的意思。

在我的老家,锄禾应该是耘禾,这是人力活儿,比较累也比较苦,一般的人难以在田坚持下去。随着现代农业科技的发展,耘禾等精耕细作技术早已成为过去式,老把式那些技能在田里已无法施展,淹没在农耕历史的长河中,无人翻阅,也无人提及。而且,现在的年青人种田只知农时,不谙农事,没有多少人知道耘禾是什么,只知道按照现在的技术去种植,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从记忆回想起那排成一排向前耘去的壮观场景和意义。

时节,花瓣带着一分安闲的情趣,悠悠然自己坠落在地,停留在世间的寒意里,默得能听见时间静静走过的声音。于是,田里的泥在山雀鸣声中惊醒,在农人的犁下带着无限的愁思,将的残深深印进冰冰冷冷的泥水里。而禾,还没有等栽它的农人伸直自己的腰杆,在风儿几回的柔摸、细的滋润下,大概一个星期左右就在田里生出新根,伴随而来的是田里开始长出新的小杂草了,为保证禾苗生长成需的养分,于,到了第一次耘禾除草施肥的时候了。

“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说明“耘”在种田收获上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与“耕”字并列。为什么耘禾,耘多少次才较适宜?我也不太知道,只记得父亲曾经说过,一季水稻从栽种到收割,一般要经历三次耘禾。耘禾的好处较多,第一次主要是固本。将没有栽好浮在泥水中的禾苗重新插栽,提高成活率;将歪歪扭扭的禾扶正,并用浮土固定;发现缺苗的地方及时补插一棵,使各株禾苗之间均匀;发现有的禾栽在硬土上的时候,拨起来重插在较软的土中;将撒到田里的肥料埋入稀软的泥里,便于禾吸收。第二次目的主要是锄草。野草在肥料的作用长的非常快,有与禾争肥的取向,密密麻麻的,必须将其锄掉,并再次施肥,这样才能保证禾生长所需肥力。第三次是松土,由于禾长势较好,根系发达,到了一定时间,田里的泥土开始板结,在踢松泥土的同时再次将肥料埋入泥中,便于禾的吸收,获得其生长和提高产量足够的养分。

暮春一个星期六的清晨,山村刚刚从梦中醒来,烟囱里飘出的袅袅吹烟,随着微弱的寒风向四处散去,红润着脸儿的太阳早早地站在天边,嘴角含着微笑,阳光斜照在每一棵碧绿碧绿的禾苗身上,映得轻轻摇曳的禾叶上的水珠闪闪发光,使得整个田野充满了静绿的诗意。父亲担着拌了炉灰肥料,我与俩个姐姐每人手上拿着一根木棍,循着向远方田间弯曲而去的湿湿的田间小路走去。在我们站到田地的同时,可以看见,在远处沟渠、田埂分割成网格的碧绿禾苗中间,也零零星星地站着了戴着草帽、右手扶棍的人们,他们与我们一样,做着耘禾这一件同样的农活,就像音符在绿色的弦上静静地跳动,弹奏出反映农人们盼望着丰收而欢快劳动的乐曲。

耘禾看似不用费很大的力气,也不需要什么技巧,但却非常辛苦。一般以三沟为一垄,左手撑着腰,右手扶着拐,先右脚支地,站在第一网格里,左脚先在网格间踩泥,将草踩入泥中,再轻轻抬起,贴着浮土,围绕靠左的两棵禾苗,以禾苗为圆心,用脚向内耘出一个圆圈,或画出“8”字。然后,换脚到右边,站在禾旁,反向按照这个技术耘去。就这样,循环往复,如有的草不能踩到泥里,就会与禾争肥,影响到禾苗的生长,必须用手拨掉,埋到泥里去,没有撒匀的肥料也要均匀地耘到泥土里去,这样有的禾就不会被太多的肥料“ 烧” 死。但是,要耘完一丘田,很不容易,要花上很长的时间,要有耐心和毅力。而且,在耘禾的时候,早、晚有蚊虫和“密屎虫”(满天飞舞的小昆虫)轮番轰炸叮咬,奇庠无比,忍不住时就会用手抓,抓后更加庠的无语,现出肿来,而且,在腿部不时地还有蚂蟥无声无息地附着吸血,等发现它时,经常都吸得鼓胀胀的,用手一攥,吸口处鲜血直流,听大人们说,蚂蟥吸了多少就要流多少出来,看得我们心里十分恐怕。

暮春一天的前半个上午,每耘一脚,都有沁凉直入心里的感觉在内,不时地打着打了个寒嗦,脚的周围也粘上了湿冷的泥土。直到中午,才有阳光的温暖在内。而且,到了第三次耘禾,因禾长势茂盛,禾叶锋利如削刀,如不将裤管放下遮住腿脚,小腿就会被划出一道道血痕,在肥料“腌”的作用下非常地难受,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在内。在收之后的耘禾,天气热闷,太阳的炙烤让人一天都呈无精打彩的状态,还有未腐烂的禾杆扎脚、田地的水烫脚,看到好长好长遥不可及的田垄和一田的禾,心里直打鼓,不知何时才能把这块田的禾耘完。为了尽早耘完,姐弟三人还经常分禾耘,在分的不公的时候还会在田地吵嘴打架,用稀田泥泼向对方,以致身上的衣服粘满泥污,看起来十分狼狈,想起来就特别地好笑。

如今,广袤的田野里早已看不到戴着斗笠耘禾的景致,留在心里的,只是儿时耘禾学农作技术的满满回忆,那苦那累是一生中无法更改的词章,更体会到了生活的不易,也是当初促动我发誓通过读书改变自己命运的内因,每一次回望都有新的感悟,都会警醒自己,端正自己,督促自己在属于自己生活的一隅中走好人生的每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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