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蘸水笔

2017-12-26 19:20 | 作者:江北乔木 | 散文吧首发

说起母亲的蘸水笔来,那就话长了,要追溯到上世纪六十年代。那时候,母亲刚从县社所属供销社辞职回到村子办公室里当会计,在她的办公桌上常常放着红蓝两个墨水瓶,在两个墨水瓶里各斜插着一支蘸水笔,作为母亲记账用,从此,年幼的我便与母亲办公桌上的蘸水笔渐渐熟悉起来。

蘸水笔,大约兴起于上世纪五十至七十年代,那时候所用的蘸水笔,现在的年轻人大都没见到,它的简陋程度是现如今的人所不能想象的。它制作起来很简单,用一根一头粗、一头细的简易笔杆,加一个带鼓肚的铁的笔尖就成了,即便到供销社里买一支,也就花个毛二八分的。而大多数人认为它没有用,也就不买它。也有些人认为它不好用,记数、写字还要不停地蘸着墨水,有点麻烦;写的数、字粗细不均匀,看起来不太好看;有时还会像小孩尿屁股一样漏滴下一小滩墨水,擦又擦不掉,不擦掉又污染了纸张,弄得十分难看。这样一来,不会用蘸水笔的人,大都不会买蘸水笔,也不会去动蘸水笔的,弄不好还会弄得满手都是墨水,因而,许多人都离它远远的,真有点敬而远之的意味。

现在想来,母亲用蘸水笔不外乎有两种原因:一来图的是蘸水笔便宜,为村子节约;二来用着方便,随时顺手拿起来就能用。

儿时的我常到母亲的办公室里玩耍,顺着椅子爬上爬下。记得有一次,有人顺手拿起了办公桌上的蘸水笔,在我的小手脖上各画了一只手表,我当时觉得很好看,也很好玩,这是别的小伙伴手脖上没有的,觉得这蘸水笔还真管用,还可画这小玩意呢。

过了不长时间,我又到办公室里玩耍,这时母亲没在办公室,我趁母亲同事不注意的时候,就踏着椅子爬到了办公桌上,也想学着大人那样拿着蘸水笔在手上、纸上画画,可一动那蘸水笔不知怎么碰倒了墨水瓶,墨水洒了半张桌子,惊慌中蘸水笔也掉到了地上,这时候,母亲的同事发现了,就说:“啊呦,你看看。”便上前忙着用碎纸、抹布来擦,我知道做错了事,正在我吓得挪下椅子想跑的时候,却被返回办公室的母亲发现了,一看我弄得满桌子一片狼藉,墨水瓶里剩的墨水不多了,蘸水笔还掉在地上,同事在忙着擦桌子……母亲连心痛加气就对我大声训斥起来,还真想打我。别人见母亲如此动怒,就过来劝说:“为了支蘸水笔和瓶墨水至于这样吗?他又不是故意的。”记得母亲当时是这样说的:“这不在于损坏的东西大小,要让他从小养成一个好习惯。”那时候,母亲的话我似乎听懂了,我知道母亲很疼我,可母亲又是个勤俭节约的人,见我损坏了公物不得不这样。这件事对我幼小的心灵触动很大,从此以后,我也像其他人一样,离蘸水笔远远的了。

母亲还是用着蘸水笔,我记得她一直用了许多年。用那支篮蘸水笔记账,用那支红蘸水笔改帐。母亲用蘸水笔记下了副业、林业的收入,记下了整个村子的支出。蘸水笔笔头上流泻着磨坊、油坊、机修部、铁匠炉、木工房、绣花厂里的“个十百千万”,写出了村里的发展和变迁。在母亲手中的小小蘸水笔,作用可真不小。

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改革的风吹遍了城乡,也吹绿了家乡,村子乘着改革的强劲东风迅猛发展起来,尝到了改革的甜头,记得那时村子林果毛收入达到了13万元,母亲还是用那支蘸水笔,从不多花、乱花一分钱。这时,有人就看不过眼去了,劝母亲说:“咱这么大个村子,每年有这么高的收入,应该大方、大气一点,你还用那支破旧的蘸水笔不场面,不像个大村的样子,干脆买只像样的钢笔或圆珠笔,不失大村的面子。”母亲却说:“用什么笔都一样记账,只不过是每个人的心态不同罢了。我用蘸水笔习惯了,觉得还挺好使,不能因为家大业大了就不节约了,村子也是个大家,像居家过日子一样,能节约一分是一分。”母亲说服了他们,仍旧用着那支蘸水笔,仍不舍得扔掉她那支心爱的蘸水笔,后来,我不知母亲又用了多少年那支蘸水笔。

母亲几十年如一日,一直用那支看似简陋的蘸水笔,却记出了精彩闪光之笔,成为远近闻名的女会计,在母亲的荣誉簿上也闪耀着许多光环:曾两次荣获过“全国三八红旗手”称号,省市“三八红旗手”称号,当选为山东省第五、六届人大代表,当选为青岛、平度市人大代表……《中国日报》、《大众日报》、《农村大众》、《青岛日报》等相继以“山村女会计”、“不徇私情的女会计”等为题介绍了她的事迹。

怀念母亲的时候,我又想起了那支伴随着母亲大半生的蘸水笔,那是母亲的骄傲。

乔显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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