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看得几花开

2017-04-05 09:29 | 作者:狼狈组合 | 散文吧首发

人生不长,就是一次看花开花落的时间,如饮茶醉酒,看花之心也会淡也会醒,然而自是那兴将尽处、意尤阑珊时最为销魂,说到底人还是难做春的槛外人。

春的把握实际是对自己的确定,期待一阵风期待一阵,而你刚刚好经过。不唯春有信,更愿侬多情。

是一往情深的钟情,若恋上早春,也会选择做如梅的女子,虽身世奇崛孤清,却依然星子一样明光闪闪。你来的世界苦寒,并早已香腻脂冷,你所秉持也不过心香染就之一匹红缬,而当你经过,它已裂身如蝶,纷纷觅干择枝,玉嵌花簪于天地广寒。你渥然丰澹,迎迓于西窗茜,流连得几案香沾。

你来春就不会远了,在那以先,无赖的春愁已等不及地侯在门外,守在了与诗心近砌的地方。

新愁尚浅,不似相思,只不过一些寒梅绮窗的想念。新愁还淡,未及成恨。人生若聚若散,能留得下来的总是知己,梅妻鹤子,守得的也是一份清欢,如悲如喜,亦不悲不喜。

梅,苑囿之中,你的表情我看不分明,倒是觉得并没有谁能完整地拥有你,若算,你也只能是春的伴侣。从石湖湖畔的一枝两枝到香雪海的千树万树,你无处不在驿寄春的深情,可人都知,你若不来,春就不会现。有时见你是绝尘而去的侠者,背后满是众人目光的错愕,有时你更像是这世界的来人,尽管你无意争春,却不得不栖上枝头,为一个季节发出它破啼之音。

你是不可多得的奇女子,是谁赋予了你追求春天的勇气?以至于卧雪饮露,虽历尽苦寒也难掩一身的风流恋。“寻常一段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幽寂寞,梅香催熟,由此想做临花照影人也是不错的。什么不是梦呢?爱情的、审美的,春毕竟是多梦的季节。

梅无疑是精神的贵族,但常人眼中,梅的恋梅的梦总有些清苦,倒不如桃杏生逢其时的锦屏人。生活中我们大概更需要自然富足的生命,能感遇生发欣然而出。少不经事时,曾把春看作是邀舞者,山坡上我们会比谁跳得更高,原野里我们也会比谁跑的更远,想来定是春把身体里隐秘的力量呼唤了出来,并恣肆挥洒。从最初单纯春的欢喜,到后来生命的狂欢,春慢慢变成了内心的喧响、鼓舞的脚步,以及撒野般的快意情仇。

可是一个人的独舞终归落寞,尤其是当生命渐次以花语展开它笑意,纵使无言也轻辱了悲欢。然而一切又源于悲欢,如果见物不喜,那如何花开,如果花落不悲,又如何知道珍惜。“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每逢暮春,总会有人心老去,无关年华。

所谓花开,艳若覆锦又淡如微笑,当真是出也出得,守也守得的。心思安静的人才是得出之人,太多的较绿量红、在意美丑妍媸,反而欲出而不得。

安静在乎舍得,放下眼前的一川之鱼退去结网,也应不是人人的选择,或得全部或一条不得,中间的路是没有的。开花也是这样,是一次质押未来的博弈。一念即一生的投入,所求不是跑过别人,而是超越自己。安静不是但求无事的苟且,而是心无旁骛,专心尽心地将一件事做到最好,不为别人,也不违初心。

安静还在乎忍得,忍得是耐心地等待自己和时间另一个路口交会。如果你不说话,我将用你的沉默填满心房,并忍受它,静静地等候,直到你悦耳的曲子怒放在我的繁花中。也这样等待春天,等待风剪去云翳月照彻舞衣雨穿透花蕊,从稚嫩娇怯到斑斓热烈,忍耐便是一朵花的一生、它始终微笑的表情。

微笑是有节制的生发,里面含有对自己对世界的善意与恩慈,有求而不强求,才能使自己与世界偕美。花朵与春天彼此守望相携连理,你为我掇英撷华、堆红砌玉,我愿以三生历乱报你一季春风十里。花朵于春天是恋人,也是春天长出的最好的自己,就如同花季于人生,是自己对自己递赠的爱情。

春花与爱情皆自然而非凡的物事,被放在一起,是因为它们会同时在春天莅临,只是不知是花约约人,还是人约约花。行走春天,人很难不被春花染到,艳桃侬李,也各花入各眼而已。桃花与玫瑰都是爱情之花,却代表了两种完全不同的爱情。

遇见桃花就是遇见明媚的女子,她给你爱情,还有完全敞开的自己。能像孩子一样遇喜则喜,除非来自未被晦暗遮蔽过的心灵,桃花奉献给爱情的应不只美色,还有它生命的完整。人常愿将人面比于桃花,其实人何尝能做到初心若此?

玫瑰爱情就不同了,它里面含有痛,那是因为它往爱情的来路上布设了荆棘。花开了,爱情就该来了,何必将自己重重包裹,一忍再忍呢?这就是遇喜则不喜了。

年少时也曾喜欢玫瑰爱情的惊心动魄,现在也许更珍惜桃花爱情的自自然然。但无论怎样,花朵都是与我们对应的审美世界,它里面不仅有言有语,也有眼泪欢笑,假如对它们无动于衷,不去看不去读,那可真是人花两寂寞了。世有解语花,凭谁解花语,若不见就都不现,若懂得就都懂得了。我们常将用情之深说成是对花落泪对月伤情,对花怎若此,不过对花如对镜般照见了自己。

临花照影已分不清是以己观花,还是以花度己,总之看花之心还是往深里去了,到了一个任是谁也无法释怀的地方。

无法释怀,无非别也。别是永寂,因为我们都曾被美好以待,假如有一天生活中没有了馨风、歌吟、鲜花与爱情,那么我们的心湖就再不会泛起涟漪。遇见美好就是遇雨、遇你、遇见生命中来来去去不一样的自己。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总有一朵花你为它恋过,它为你开过。

年少时鲜衣怒马,恨不得一日看尽长安花,因为那时世界都是你的,你要的也只是眼中之花而已。一个征服者是不必知晓花心的,那些花不过是装饰胜利的花环。其实,打开花朵就如同开启心灵,情若不至,花不会自己解开。花语的背后藏着一个异常丰富的人的世界、情感的世界。

“杜宇一声花结局,人生消得几春风”,与花相遇,最好莫过于拾取流光,做一番感慨唏嘘,也当明白,人所能为之者只能是怜取眼前人,哪怕镜中已觉星星误,但愿依然爱己如初。花开花谢两由之,淡定而不淡然,便为看花之心,悠悠禅意,不可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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