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扬的哟呵声

家乡的山高、山大、山密，郁郁葱葱，连绵不断，与天相接，一座座白墙碧瓦的土楼仿佛是绿色海洋的方舟。天一擦亮，各种鸟鸣声与鸡啼声、牛哞声、狗吠声交织在一起，响成一片，热闹、繁忙的乡村生活开始了。

出圈的黑水牛们长长的哞叫声，拨开晨雾，穿透得很远很远，在山间回响不绝，它们比出笼的鸟儿叫得更欢；小牛犊们撒开四蹄追逐嬉闹，放牧的孩童一边吆喝，一边扯开喉咙放声歌唱；溪圳边妇人们爽朗的笑声和着棒槌敲打衣物的捣衣声，比河里的浪花还欢快；老人们打开鸡笼，大小鸡鸭们一轰而出，它们扑棱着翅膀，伸长脖子，放歌一曲，看着肥壮的鸡鸭欢蹦跳跃，老人们脸上绽开了花……乡村沸腾的早晨给沉寂的大山增添了生机。

上山打柴去了！大伙相邀着带着工具钻进了深山。满眼是密密麻麻的各色树种，大树参天，枝丫舒展，交错相织，遮天蔽日，山风吹拂，飒飒作响。林间小鸟，自由穿梭，飞舞鸣叫，似乎人们打破了深山的宁静。身在山间，人们忍不住提足气力，一声“哟呵”冲出喉咙，穿林透叶，翻山越岭，传响不绝，在山谷久久回荡。一声响起，别处应和，也是一声长长的“哟呵”，此起彼伏，相映成趣。

开工了，大家伙“眼前美景顾不得”，各自开始紧张的劳作，砍树劈枝，捆扎枯枝。那时集体对森林护理比较严格，严禁乱砍滥伐，一旦违法，轻则游街示众，重则劳动改造。人们打柴火，都是择取松树的枝丫和其他的枯死树木，再就是割铁芒箕。大家伙扛着、挑着柴火满载而归。行到伯公坳，大树底下好乘凉，且有清泉流淌，捧一把清冽甘甜的泉水。泉水下肚，渴意全消，似乎劳动的辛苦也随山风飘散而去。歇一会脚，纳一会凉，喘一口气，气定神闲，有人带头“哟呵”一声，对面山头立即回应一声“哟呵”。

仿佛约定似的，“哟呵”响过，山歌唱起。似乎情歌唱得最起劲，“高山顶上一枝梅，手攀梅花等妹来；十朵梅花开九朵，留朵梅花等妹开。”男的唱罢，歌声悠扬，飘飘荡荡。随即有女的接唱，“一坡过了又一坡，坡坡竹子尾拖拖；竹子低头食露水，阿妹低头等情哥。”山歌传唱，心襟荡漾，远隔重林，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对歌的人不一定是青年男女，以歌传情，互倾衷肠。其实就是劳动产生美，人们以歌传情，以歌娱情。

据老人们说，解放前我们十里八乡的人们都爱唱客家山歌，不单走在山里会对歌，田间耕种也对唱，在特殊的节日里各乡各村的歌手还会聚在一起斗歌呢。说起斗歌，那电影《刘三姐》中的斗歌场面，刘三姐信手拈来，脱口而出的才情，让我们钦佩不已！老人们介绍说我们培风（丰）乡最出名的斗歌场面就是在文溪拱桥处。文溪拱桥是培丰人们通往坎市的必经之地。高大宽阔的拱桥如同一架彩虹横跨大河之上，两岸高山树木阴翳，桥下有水上人家，夹岸杨柳成排，柳条依依，风景宜人，正是“上下影摇波底月，往来人渡镜中梯”。节日时分，培丰各村歌手云集于此，高陂、坎市的许多男女歌手也慕名而来。桥上是舞台，桥的两岸人山人海，桥下行船上也挤满人。山歌领唱人一声长长的“哟呵”声响起，便像黄鹂开唱，山歌唱起，你歌唱罢，我歌接，恰似百鸟争鸣，如同鸟雀声喧。歌手们兴致极高，难分高下，真是“山歌唱到日头落，山歌唱到月光出”，人们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如今山歌对唱已被流行歌曲代替，深沉洪亮的“哟呵”声也难以响起，但登高而呼，心境豁然的感觉还是常存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