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老牛

家里的那头老牛，已经死了数年，和母亲闲聊又提起了它。提起了它，也就是提起了童年。

我是放牛娃出身，家里的那头老牛是我小时候的玩伴，陪着我度过了童年最美好的时光：它在沟岸边悠闲的吃草，我在桥头上自在的看书，它时不时的抬头看看我，我也时不时的抬头看看它！八九岁的小孩子天天抱着的都是些大部头，什么三国红楼、水浒西游、三言两拍、镜花缘今古奇观什么的，似乎都是那时候读的。懂不懂的不在乎，图的就是个热闹。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农村也就这个娱乐了。

向例是这样，中午我吃圆了肚子，就牵起饿瘪了肚子的老牛奔向水草丰茂的沟边，先在地上插上一根铁撅子，然后用一根长长的绳子丈量一下，确保老牛只能吃到草而够不到庄稼，就把它拴在那里任其自由了。牛自由了，我也就自由了，找块林荫地就神游书中了！日头偏西，老牛吃饱了，我也看累了，夹起书牵起牛回家交差。因我总是在看书，村里有个吃公家饭的比我高两辈儿的爷爷见面就跟我开玩笑：孙悟空三打穆桂英！我也不知道这是何意，如今回老家见面仍是这句玩笑，他笑呵呵的大声说着，我也就笑呵呵的跟他打招呼，寒暄几句。母亲深有感情的说这头老牛是为我们家立下功劳的，不仅仅是农忙的帮手，而且每年下一个牛犊子，解一家子的燃眉之急！母亲还说，我们家的牛太人性，大人小孩都敢牵它，不顶人不踢人。所以当它被拴在门口时，谁家需要谁家牵走，用完了再拴在那里就好。所以有时候放学，我就会看到它浑身汗涔涔的。用的人自然是不心疼，但是我心疼。

老牛不仅是我的玩伴，还是我学习的榜样，这是使用老牛最多的父亲教导我的！老牛是父亲买回来一手训练出来的，自它离开娘怀从一个牛犊子成为我父亲的帮手，到它逐渐老去离开这个世界，父亲始终与它最亲近，自然我的父亲最有发言权。父亲告诉我，这头老牛是个壮士，有骨子冲劲，越是遇到上坡路越要小心驾驶，因为这时候平常慢吞吞的老牛就会头一低使出浑身的力气拼命的往上奔去。而到下坡路，你就不用管它，它会走的格外小心，屁股往后撤着一步一个脚印。父亲说的时候，满脸的骄傲，因为这是他的牛，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牛！父亲说他的牛，却是在教训我：人活着，谁不会遇到个上坡路啊，别让我用鞭子狠狠的抽你，学学咱家这牛。有上坡自然就有下坡，太顺当了也别大意，谨慎小心才能不翻车……

我的老牛啊，尖尖的角枣红色的毛，舔起一把青草在嘴里慢慢的嚼，一边嚼一边忽闪忽闪着大眼睛像要对我说话。这样子就这么永远的定格在了脑海里，我想可能一直到我离开这个世界也不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