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人----马奶奶08----28
没有人叫她马奶奶,大人小孩都直呼其名,因为她是地主女儿,警察局长的老婆,是人民的敌人,无产阶级专政对象。
我叫她马奶奶是有一段情,而且是终身忘不掉的情。
六十年代初期,我记的我每月的定量,只有十二斤,就这点口粮,里面还有几斤红薯干,几斤玉米粉,几斤大麦面,米的斤数一半都不到,父母的定量,每人二拾五斤,哪够吃,总是觉得肚子饿,我们一家人都瘦的脱了人形。
有一天,乡下人送来一袋麦麸,麦麸放在稀饭里,抵抵饱,我偷偷的把麦麸当面粉吃,饿了就拿它添肚子,我也不知吃了多少,几天后,大便涨了,却解不下来,父母急的把我背到医院,开了些药水,可还是解不下来,我整个人己经没有气力,难受的躺在床上,好像在等死。父母急的用肥皂水,韭菜等土方法,都不见效果。
马奶奶知道了这事,在晚上到我家,看到我要死的样子,对我父母说,“你俩,把孩子的肛门扒开,我用夹子一点一点掏出来”,父母按她说的做,我趴在床上,翘着皮股,在灯光下,她慢慢的掏,一个晚上也没掏多少,掏出来的全是麦麸。“孩子危险,不能活活被大便胀死,明晚我再来掏”,就这样,一天比一天掏的多,我一天比一好受些,几天下来,我感觉肚子空了,想吃东西,能喝稀饭了,我的命从鬼门关回到人间,我感谢的第一人,就是马奶奶。
我不管在哪里,只要看到她,我都叫她马奶奶,马奶奶的遭遇我同情,想帮她却无能为力。
文革期间,马奶奶受到冲击,街道上的地富反坏右,每天早上,在街道办公房两边,挂着木牌子,躬着腰,低着头,让来往的行人任意的骂,任意的打几下,踢几下,发泄阶级仇恨。马奶奶的牌子写着;地主分子,局长太太马某某,站了街以后,拿着苕帚,去扫各人包的路段,街道带袖章的人在旁监督和检查,通过了才能回家。
太阳落山的时候,又继续挂牌站街扫地,我注意到马奶奶每天,总是被人骂几声,踢几脚,打几下。
我唯一能帮马奶奶的是,帮她打几两白酒,买几根香烟,傍晚,马奶奶给我三分钱,一分钱买几根香烟,二分钱打几两白酒,酒烟买回来,我看她把酒倒在瓷碗里,点着火柴,往酒里一扔,顿时一碗蓝色的火焰,她用手抓那火焰,往腿上青紫块上抹,揉,疼的皱了眉头,却一声不出,碗里酒烧完了,她点着一支烟吸几口,又把瓶里剩的酒,往嘴里倒,烟伴酒,酒伴烟,这是她最快活的时候,看她表情好像进入仙境,忘记了白天发生的事情,忘记了以前发生的事,然后,她倒下就呼呼睡着了。
马奶奶没有柴米油盐,没有炉灶和锅的忙碌和烦恼,她的生活费每月由街道支付,当时人的最低生活费是八块钱,而她每月只能领到五元钱,好在她身体健康,帮人家带小孩,她有文化,教孩子数数,认字,讲故事,得到家长的信任,孩子家的剩菜剩饭都给她,她不管好的差的,多的少的,每天填饱肚子就行了。
带孩子挣来的钱,加上五元生活费,够她喝酒吃烟,吃烟喝酒只能躲在自己住的小屋,
决不能让人知道。搞阶级斗争的人,凡事喜欢上纲上线,马奶奶吃烟喝酒,可看作资产阶级流氓习气,对社会主义改造不满,妄想回到旧社会,做地主婆,做官太太。
打马奶奶的那个老妇女,听我父母讲,曾和马奶奶有过结,这是十多年前的事,马奶奶男人跑到台湾,这大院的房产都属于她,那个妇女要买几间房,她不愿卖,却把一间房子卖给了,流浪的外地人,只有三担米价格,这就得罪那个买房的老妇女,说便宜不出外,好处让陌生人沾了,是有意和她过不去,这恨记在心里,趁她挨斗的机会,发泄对她的不满。
站街挂牌的历史罪人,越站越少,按街道革委会领导小组认为,通过站街挂牌,认识历史问题,积极改造思想,人民欢迎他们站到革命队伍来,马奶奶继续站街挂牌扫地,站到最后一个。
听父母说,马奶奶告何老伯侵犯她,夜里到她房间对她动手动脚,街道反说马奶奶诬告,何老伯根正苗红,儿子在部队是大干部,何老伯有老伴,老伴证明那天晚上,到夜里,到早上,何老伯和她睡在一起,还和她亲热一番,马奶奶诬陷成立,只得继续站街挂牌。
有一天,马奶奶被街道人员抬回家,听说,不知被谁,一脚踢在肚子上,当场昏倒,街道人员把她抬回家,往床上一放,就走了。
几天后,街道人员喊她站街挂牌,可她己经死了,我当时挤进人群,看到马奶奶一絲不挂,直挺挺的躺在板床上,后来有人拿件衣服盖在她身上,一个多小时,殡遗馆的汽车把她拉走。
马奶奶结束一生,没有同情,没有眼泪,她死了,社会少了一个坏分子,谁还关心她死的不明不白。
我虽同情马奶奶,也只能偷偷为她流泪,到现在我都不明白,她拿什么反对社会,也没言也没行,这么大岁数还要受这样折磨,公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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