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山上的千年密宗古刹——洛阳广化寺

2017-06-23 06:37 | 作者:孙成岗 | 散文吧首发

原创】文/孙成岗

洛阳龙门广化寺早在北魏时代就已经存在了,在史书中可以隐约找到它的影子。广化寺在历史的长河中几经浮沉之后,于唐玄宗年间得以重建,但唐代的广化寺是否建在北魏的原址之上,就无从考证了。

现在的广化寺位于龙门村的一座小山包上,依山而建,由于地形的关系,与一般寺庙坐北朝南不同,广化寺坐西朝东。一条无名村道直通广化寺入口处的牌坊。老远就能看到“千年古刹[chà]”四个大字。

从山下到牌坊,大约有一百多个台阶。到达牌坊之后,沿着山坡拾阶而上,再爬八十多个台阶便是广化寺的山门。山门匾额上书“广化寺”三个烫金大字,中间拱门两侧悬挂一副对联“天虽宽不润无根之草,佛门广大难度不信之人”。仔细一看,竟然都是赵朴初老先生的手笔。站立于山门之前,前后眺望,山上是佛门净地,山下是滚滚红尘。我想晚的这里,风景应该更为别致,山下星星灯火,山上一片幽寂。我眼前不禁浮现起那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宋代文豪欧阳修夜宿广化寺时描绘的场景——“岩瀑泉响,夜久山已寂。明月净松林,千峰同一色”。

穿过山门,迎面而来的便是寿星池。池中有一假山,供有观音菩萨立像,假山下方一对白鹤相对而立,仰视观音。假山背后,有两块呈扇形分布的石碑,分别写有“福”“寿”二字,故名“福寿碑”。两碑之间置一香炉,供香客上香祈福。

香炉后就是“无畏师塔”。无畏者,善无畏(637~735)也。他是一位印度高僧,广化寺便是因他而建。据说善无畏13岁便继承了乌荼[tú]国王位,而他的哥哥觊觎[jì yú]王位,图谋不轨,起兵作乱。善无畏率兵镇压了叛乱,不仅没有惩治他的哥哥,反而以王位许之。此事之后,善无畏深感世事无常,便遁入佛门,学习密法,终有大成。716年,他以80岁的高龄来到大唐传道弘法。据说唐玄宗对他非常器重,将他聘为“国师”——这是当时中央政府所能授予僧侣的最高荣誉称号。

善无畏先后在长安和洛阳翻译了大量的密教经典,开了密教在中国传播之先河,和同时代的另外两位高僧“金刚智”与“不空”并称为“开元(唐玄宗年号)三大士”。密教的最主要经典《大日经》就是经他口译,由弟子“一行”记录整理的。他在唐朝一共生活了19年,一口气活到了99岁,于735年在洛阳大善寺圆寂并葬于龙门西山塔院。二十多年后,即758年,郭子仪奏请皇上将西山塔院改为广化寺并请求为善无畏立一块行状碑(即记录他生平事迹的纪念碑),得到了肃宗皇帝的同意。这就是唐代广化寺复建的开端。

晨钟暮鼓是寺庙的习惯,所以一般寺庙钟鼓楼总是位于山门内的东西两侧,且钟楼于东,鼓楼于西,而坐西朝东的广化寺则与之不同,钟楼亭在北,鼓楼亭在南。

鼓楼南侧有几块石碑,其中几块古碑表面已经斑驳脱落,早已没有了字迹,甚至让人怀疑它究竟是不是石碑。

古碑周围有几块新立之碑,其中一块是日本人所立的“善无畏三藏显彰碑”。可以说这块石碑是中日两国佛教界交流的明证。唐代,日本派了不少留学僧(留学的和尚)来到中国学习佛法,其中以最澄和空海最为有名,他们回国之后分别创建了天台宗和真言宗。虽然同属密宗,但其教义有所不同。空海创立的真言宗,其理论鼻祖就是葬在广化寺的善无畏,因此中日关系正常化之后,日本不少真言宗信徒来到中国寻根拜祖,终于在1988年达到了高潮。是年5月17日,日本真言宗各派总大本山会一行70余人,来到广化寺遗址朝拜(本人作为翻译有幸见证了这一活动),5个月后又恭请赵朴初先生书丹,在此立了石碑。说是遗址,一点也不过分,因为广化寺在近代原本就已没落,残存的几间破败佛殿,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被彻底砸烂,早已没了踪影。

这次朝拜,在日本佛教界影响很大,也引起了龙门村的注意。于是1992年龙门村委会集资300余万元(这在当时是一笔巨款)重修广化寺,次年4月,初步落成揖[yī]客,后又经多次扩建,形成了今天的规模,于是就有了“重建广化寺记”和“重建广化寺北厢房记”两块石碑。

空海法师无疑是到过洛阳的,白马寺清凉台西侧也立有他的塑像。当年日本人在广化寺立碑时,我一度以为善无畏与空海有师承关系。此次重访广化寺,查阅相关资料方知两人根本不可能有所交集。空海804年来唐留学时,善无畏已经辞世69年了。空海师从的是惠果禅师,而惠果则是善无畏弟子玄超禅师的弟子。

顺便说一下,空海在日本是一位家喻户晓的传奇人物,他不仅是日本真言宗的创始人,还是一位文艺理论家,著有《文镜秘府论》,更是一位书法家,与嵯峨[cuó é]天皇、橘逸势并称为“三笔”。日本有句谚语叫做“空海也有笔误”,其意思就相当于汉语的“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足可见空海在日本名声之大。真言宗大本营所在地日本高野山的人们至今都认为空海只是在“禅定(意为坐禅思考)”,并没有死,说不定哪天就会从房间里走出来,跟大家打个招呼。高野山深处供奉空海肉身的灵庙始终笼罩着神秘的色彩,从不对人开放,包括寺庙中的普通僧众。只有负责生活起居的僧侣(专业名称叫“维那”)方可入内,每日送饭两次,从不间断。

与汉传佛教的所有寺院一样,广化寺的第一间佛殿是天王殿。殿内结跏趺坐[jié jiā fū zuò]的主佛是弥勒佛,有着一个能容天下难容之事的大肚和笑尽天下可笑之人的常开笑口。藏传佛教的弥勒佛不是这个样子,据说大肚弥勒的原型是五代后梁时期的浙江僧人“布袋”,这也是佛教中国化的体现。

殿内南北两侧,分立着东西南北四大天王,既代表了四个方向,又寓意着风调雨顺。弥勒塑像的背后是韦驮的立像,韦驮位列佛教32位护法天神之首,他与四大天王一起,保护着佛法,也庇护着国泰与民安。

天王殿向前就是大雄宝殿,这是广化寺的主殿。殿内佛坛上释迦摩尼居中而坐,文殊、普贤两位菩萨列坐两旁。侍立两侧的则是两位弟子,其中面露笑容的老者是大弟子迦叶[jiā shè],据说他领悟了佛主说法的真谛,故面露喜色;年轻的是二弟子阿难[ā nàn],沉思的表情说明他至今还在参悟之中。

大雄宝殿中两侧按惯例是十八罗汉。据说十八罗汉大多是印度人,只有两位是外籍人士,一位是斯里兰卡的庆友,另外一位是中国的唐三藏(一说是布袋和尚)。当然对于这一点,我只是道听途说,没有查阅过相关资料,是否真的如此,我也没有把握。大雄宝殿背面是观世音的塑像,这与其它寺庙没有什么不同。

诵经阁,是广化寺中轴线上的最后一个佛殿。建筑虽新,但大门两侧的对联,却有些许古韵。“俯瞰山川似练,东归大海常思宗;纵观九代如烟,南上龙山总拜佛”。也许是为了体现密宗的神秘,正门紧闭,只可从侧门进入,掀起长长下垂的黄色帷幔,方可进入殿内。

不过我在诵经阁屋脊上,居然发现两只角兽羊,呈坐姿分列屋脊两侧,相对而望。在广化寺新建的殿宇之上,竟有如此古色古香的石羊图腾,这让我有了一丝惊喜。西汉大儒董仲舒说:“羊,祥也,故吉礼用之”。惟妙惟肖的石羊,无疑给诵经阁增添了几分祥瑞之气。

出了诵经阁,向右前方步行十余米,下一个数十级的台阶就是五百罗汉洞。一进洞门,就是一尊千手观音像,故这里也叫千手观音殿。所谓“罗汉”又称“阿罗汉”,即自觉者,在大乘佛教中其地位仅低于佛、菩萨,位列第三;在小乘佛教中,罗汉则是修行所能达到的最高果位(境界)。获得罗汉这一荣誉称号的人必须六根清净,断尽一切烦恼(佛经上曰“杀贼”),接受天人的供养(“应供”),达到了脱离生死、不再轮回的境界(“无生”)。只是在寿命未尽之前,仍居于世间,梵[fàn]行少欲,戒德清净,随缘教化,普度众生。

我国早先只有十六罗汉(至多十八罗汉)崇拜,五代时期将佛陀在世时常随教化的500比丘也列为罗汉尊者,并出现了五百罗汉的绘画和雕塑,不少寺庙兴建起了五百罗汉堂。这就好比教授评审,民国时代,评审权在教育部,标准把握得非常严格,所以正教授非常稀少。到了现代,大学自己有了评审权,教授就评多了。后人还牵强附会地给五百罗汉分别起了名字,其实都是没有根据的。近代部分寺院中的五百罗汉形象,大多出自工匠的主观臆想,有些甚至采自神话小说(比如济公和尚),这就失去了佛堂应有的合乎戒律的威仪。

广化寺南北两侧的配殿并不对称,错开分布,可能跟依山而建的地形有关,是一种不得已的选择。无畏塔南面的配殿是斋堂和念佛堂。

天王殿与大雄宝殿半楼之间的平台向南,有一排坐西朝东的平房,由北向南依次为老母殿和玉皇殿。

天王殿北侧的配殿分别为伽[qié]蓝殿、地藏殿和观音殿,伽蓝殿内供奉的是关公。虽然宋代佛经解释说关羽得到了普净大师的点化皈[guī]依佛祖成了伽蓝护法,但在中国普通百姓的心中,似乎很难认同关羽皈依佛教的说法,而更多地把他当成财神。在佛教殿堂中引入如此众多的道教元素,多少还是让人有点诧异,虽然在中国历史上曾有过佛道儒三教合一的时期,但更多的时候则是井水不犯河水。

大雄宝殿的西北角是一唐代风格的建筑,白墙红柱,琉璃金顶,这是广化寺内最为亮丽的风景之一。据说这是善无畏纪念堂。

寺庙的僧堂(僧人的宿舍,不过这里更像是寺庙办公区,因为四五名僧人是用不了这么大的地方的)是一座典型的天井式四合院建筑,墙头的瑞兽个个栩栩如生,倒是别有一番情趣。

广化寺的殿宇全部依山而建,寺前有199级宽约10米的石阶,级级升高。殿宇多为仿清建筑,青瓦红墙,整个寺院的气势不可谓不雄伟,然而总让人觉得少点什么。不过,具体缺少什么,一时也难以说清,总有点剪不断,理还乱的感觉。直到临下山时,我才发现,原来它缺少的是可让人触摸历史的实物。仿古建筑再宏伟,仿的毕竟是仿的,只有实物才能在现在与过往之间搭起梁,才能使人真正感受到历史的厚重,激发人们对远古的无尽遐思。我们过去信奉“只有砸烂一个旧世界,才能建立一个新世界”,习惯于“不破不立”,然而割裂了与过去血脉联系的“立”,是否真的有意义?

下山之后,我回首再次看了看山上巍峨的仿古寺院,忽然眼前的“千年古刹”广化寺,悠久的已经不是它的建筑与内涵,而仅仅是它的名称……

【原创】文/孙成岗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