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夏雨、冬阳

2017-08-03 21:48 | 作者:昙天绮 | 散文吧首发

的神】

很多年前,大概有百年了吧。当时我住在一片桃花林里,每到春天的晚上,我喜欢坐着竹筏沿溪水顺流而下,竹筏上有酒,有糕点,飘啊飘就到了浩浩荡荡的大江里。

花神如是说。

我醒来的时候,盘子里的酒打翻了,糕点撒的到处都是,头发、裙子都变得湿漉漉的,可以说是狼狈极啦。

花神眼睛微眯着,似乎在回想当时的情境。

就这样又漂了一阵,我忽然发现月亮出来了。月光洒在水上、竹筏上,清幽幽的煞是好看,身边堆满了粉红的花瓣。这会儿我的酒还剩下半壶,于是我将那些花瓣全部拢到酒杯里,对着月亮请她喝酒,这‘桃月酒’果然上品,喝着喝着,所有的忧愁烦恼都没有啦!

神也会有烦恼吗?

当然了,神由人心所生,人有,神自然也不例外。要担心哪里有汛期,哪里的花花草草捱不过天,哪里的天气发生剧变……即使是神,也是有办不到的事情的,怎么,觉得有点失望?

不会,想到神也许经常在大街上普通地走着,每个人一天偶遇好几次,只是擦肩而过了呢。

……是啊。

像这样和你平常地聊着天,究竟是现实,还是境呢?

又有什么关系?你所看到的是世界在你眼中的倒影;你所想象的是世界在你心中的倒影。

说的也是。那么,再来一杯吧。

嗯。

他正在寻找某个灵感。

自己的思绪十分得清醒,也因此难以突破意识的溪流进入那深不可测的海洋,他漫无目的地漂浮在平静的海面,渴望能够触摸到突然飞身跃过的巨鲸。

许久没有下雨,空气里弥漫着令人心焦的干热泥土气息,深绿色的灌丛隐隐冒出一丝丝蒸腾的烟雾,即使如此,他的画板依然支在那座尚未完工的高架桥下。

只修建了一半的环形高架桥横亘在天幕中,由几根粗大的圆柱支撑着,裸露在外的钢筋加之地面上胡乱堆积的碎石,荒凉得仿佛某个遥远时代的遗迹。

一层层细密的汗浸透了衣衫,握着画笔的手却是冰凉的,画纸上只有一些模糊的灰白色块,依稀能看到桥的轮廓。

他脸色铁青地盯着画板,没有听见远处的落雷声。

天色几乎在瞬间阴了下来,调色盘里的颜料被风狂乱地掀起,晕开,混合成某种城市地下通道河的冷硬色彩,他这才想起收拾东西,而身上已经落了几颗冰粒子。

这不是雨点,是冰雹。

他只来得及将画架先搬到桥底,风实在太大了,慌乱之中他的画被拽了下来,一下被刮到了几米的高空,他跑出去追,却被劈头盖脸的冰雹砸得退了回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画被风纠扯着,成为一团废纸。

头顶是一片乒乒乓乓的急响,夏日的天气总是这样反复无常。听着末日审判般的轰鸣劈裂之声,炸开的闪电是雷神之锤,豁然敲亮半个天际,听之见之皆毛骨悚然,他惨白着一张脸,不知该不该哀叹自己的时运不济。

只是人类一思考,上帝便发笑,当他怀疑起雷雨是否是上帝的愤怒时,那雨声已逐渐稀落,只留下了地上那张被冲刷的七零八落的水彩画。

他从桥下探出头来,不知怎的,竟瞧见了一副堪称魔幻的光景。

夕阳隐于云层之后,灰青色云朵翻滚交织在一起,变成了深蓝天幕上一片广袤无际的云海,而在海的尽头,瑰丽的金光撕裂开一道狭长的口子。在半明半暗的阴晦交界,几颗星子自由地出没于流动的云层中,既像破晓初现的启明星,又若银河遗落了的些许水滴。

此端,彼端,烨然两个世界,难怪总有人向往地平线,俞是远方,俞令人心驰神往。

而更加令人称奇的,是这辽阔的天际突然多出的一道彩虹,完完整整横跨了整座大桥,彩虹的外围包裹着一层颜色稍显黯淡的霓,霓虹并存,连着地上积水倒影出的虹影,形成了一大一小连接天空与地面的大门。

只是那拱门里的城市是那样明艳,门外的景色却笼在一派灰蒙之中,使人疑心哪里存在着一道结界。

他从那雄奇伟岸的天空之景里似乎看到了宇宙的洪荒变迁,时间的奔流不息,他忽然发现,他找见了他苦苦思索的灵感。

从现在到未来的路,有如暴雨初歇的泥泞路面,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生怕陷入泥淖,但是人们是不会回头的,在泥淖中转身,需要耗费太多的力气。人们总是凝望着桥的另一端,被美丽的景色所吸引,偶尔累得不行了,在想要放弃的时候却看到了一半的桥与一半的彩虹,那么,是放弃还是前进呢?

画家思考着这个问题,在他懂美之前,世界是混沌的黑暗;懂美之后,便有如在黑夜中秉烛而行,即使未来是如此遥不可及,他还是会为了追寻那景色而进入泥淖,也许这正是每一个艺术家毕生的追求。

画家决定把这样的意志表现在自己的作品里,等画作完成之后,他要为它取名为《彼端的桥》。

【冬阳的愿望

在一个冬天的早上,我缓慢地起床,看到窗外落了薄薄的一层

我的腿脚已有些不太灵便,走路需拄着拐杖,我经过身旁长长的方桌,向照片里的她问了早安,她喜欢下雪,喜欢落花,喜欢季节的更替,而我喜欢陪在她身边看这一切变化。

我们生于一个动乱的年代,曾经南北相隔近二十年。

当我回到这里的时候,她已经不再是照片里青春飞扬的容颜,却依旧郑重地梳妆打扮,穿上浅碎花的裙子,站在海棠树下等候着我。

我们的儿女已经长大成人,我仍会带着她旅行,散步,在家的时候就画画,弹琴,她插花的样子很美,那时我什么也不做,就坐在一旁静静地看。

她是那样热烈的一个人,离开的时候却那样地安静。

儿女时常问我有什么愿望,现在他们独立了,想敬我们这些老人,其实很早以前我就没有了愿望,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现在她不在我身边,我并不孤独,我不明白当心里始终住着一个人的时候,她在不在身边又有什么分别呢?

最近,我能感觉到,上帝已经在向我发出请柬了。

正午的暖阳照在身上的确很舒服呢,院子里的积雪蒙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光辉,我想起了她的微笑。

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不过短二十年,相处亲密而有距离,我总是站在离她不太远的位置,无论她发生什么,我都在。

其实我骗了所有人。

我在心底埋藏了一个愿望,却准备带着那个愿望,直到我老态龙钟,奄奄一息。

我希望下一世做你海棠树下一株仰首的鹅掌草,当你趴在枝头一觉醒来,你俯身,我抬首,两相观望,不近不远的距离,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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