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土地有关的事

和土地有关的事

文竹

临近大暑，高温燥热的天气已有十多天了。

太阳刚睡醒，就似火般炙烤着大地。天上没有云，树上的叶子蔫缩着一动不动，连盛开的的花儿都酽酽欲睡。一只粉色的蝶儿躲在一片肥大的叶子下，翕动着翅膀乘凉。大树下，几个孩子鼓着圆滚滚的肚皮吃西瓜，脚下躺着的一只俊俏的花狗正吐着舌头喘粗气。

放眼望去，田里的庄稼，因高温的烘烤已经脱水，过早的成熟了。这些干透的作物果实还未饱满，农人便含着无言的疼惜将它收割成了麦垛。看见这些麦垛，这不由使我想起了二十年前，每天躬耕在这亲切的黄土地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艰难而又甜蜜的日子。

土地，对于农人至关重要，那时候，一家的温饱都全指望这贫瘠的几亩薄地来养活。婆家地处干旱山区，春种落地全由老天作主。春耕的时候，遇上旱天，地里全是干透的土块，须有每家的女人们，手攥着木头做的榔头将土块拍碎，男人们则驾着力壮的马骡，一边播种，一边哼着优美的乡间小曲。春风时节，万物复苏，风一起，漫天的土尘随风乱舞，直扑人的眼睛，真的是云山雾罩。老公便戏语，嫁我你是幸福的，谁家的新媳妇每天都腾云驾雾，当神仙哩。的确，每天回家磕着鞋里的二两土，听着牛羊进圈的声音，吃着炝上野葱花的浆水面，看一轮月自东方袅娜而出，一种踏实而满足的幸福，油然而生。

种算是播了，农人的心里便急切的盼望着一场雨的光临。但雨似乎特别的吝啬，在人们经长时间焦渴的注视里，才轻盈而落。要知道，一场透雨就意味着麦豆们青苗期水份供给的充足。农人的脸也会因此露出久违的笑容。

很快，这场雨后，田野里一片生机！，麦子透着青色拔节了，豌豆花顶着太阳笑红了脸蛋，胡麻花开成了紫色的海，土豆的叶子像一把把肥嫩的小扇子舒展着 ，尽情沐浴着暖暖的阳光。我们开始锄草了，地头，一头灰色的驴昂起头，听对面地里一对中年夫妻唱花儿，“崖头上坐着想妹里，枉费的心思，三十里路上看你里，跑破了我的三双鞋”歌声婉转着唱到动情处，驴也拉长了声音叫几声，也让满沟锄草的人们忍俊不禁。老公说，驴也想它心上的妹妹了。对于爱情的向往，动物有时也许更甚于人类！

转眼，到了麦子和豌豆成熟的季节。当天边涌起铅色的阴云，农人们的心头又会聚集诸多的不安。铅色云往往是冰雹的前奏。丰收之时，期盼谷种落仓，于是他们却独爱晴天带给他们的一种安全感。这时节，也是孩子们最快乐的时候，随着一堆干草的点燃，空气里立刻弥漫着烧青麦和烧豌豆的香味。每个人将烧熟的麦子放在掌心一揉，扑扑一吹，麦壳遂即剥离，放入口中，烧青麦的焦香便溢满唇齿。而后，一群人在对视里哄堂大笑，嘲讽着彼此被麦灰染黑的滑稽样子。远处，拔麦的人们干劲十足，一拔一抖间，麦根的土随即在空气里氤氲，扩散，场景很是壮观。直到夕阳西下，拖着疲惫的身躯，个个如参加了地道战一般灰头土脸，虽然辛劳，但丰收带来的喜悦，在月亮的柔光里融成一份恬静，在每个人的心间流淌。

但，雨也不是年年都能如期而至。遇上旱天，白花花的太阳悬在头顶，叫人寝食不安。这时，村子的龙王殿里，就聚集了许多的善男信女，将家家上交的钱粮如数的供奉在案台上，虔诚的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希望慈悲为怀的龙王降一场及时雨。但天似乎不为所动，连一丝云也不曾飘过，他们又将求雨的地点换成了干涸已久的池塘，说这样才能离龙王的居所更近。

由于天旱，田鼠的活动愈加频繁。远远的，就看见田鼠探出洞口，‘呲溜’一声钻进麦田，先将麦苗压弯，‘嚓嚓嚓’几口就将苗儿嚼的脆响，将苗的水份吸食完后，以极快的速度钻进了洞里。望着被遭踏了的麦田，一种对田鼠的恨意愈发深刻。

决定灭鼠的行动开始了，我们决定烟熏和水灌。首先要找到田鼠的进出洞口，然后将水直接倒入洞口，但很快，这种方法的用水量超多，决定放弃。就换做烟熏，烟一起，田鼠受不了，从洞口喝醉酒似的蹒跚而出，老公一个健步，将它正法。但很快，随着田鼠的剧烈抽搐，竟发现那是一只即将做母亲的田鼠，即为人父的老公内心极其柔软的说了声：埋了吧。而后的日子，提起灭鼠，我们的心里总是有些沉重。田鼠在弥留之际痛苦挣扎的残像留在脑海里，很多日子都不曾散去，直到高原的深秋洗劫了原野，所有的鼠们都蛰伏于洞内，心才有了些许的安宁。

这时候，天气一天天变凉， 霜降临近了，忙碌了一年的土地开始了它的休眠时节。不论是丰年还是饥馑之年，对于土地，农人都怀有一种痴爱和厚望。经过了犁和晒的土地，为了保墒，还要用磨耙磨平。然后就静静地等待雪的降临。立冬过后，一场大雪封山，农人的喜悦也挂在了眉梢间。屋内炉火通红，醅酒话丰年，一锅开花的土豆正蒸腾着热气。

土地与我们，大抵就是这般的纯朴和简单。

而今，离开了土地，我们变得轻盈。没有了土地的浸润，我们变得懒惰和矫情。 当我们已不习惯被阳光亲吻的时候， 希望在不远的某个清晨，能拥有自己的一方麦田，那儿翠意葱茏，麦儿疯长，豆儿像铃铛一样摇曳着时光。

那些年，和土地有关的事，也与爱情有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