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面妆

苍莽的天，仿佛睡梦中哭醒的决堤，潇潇的雨，临幸着枯涸的大地。

霓虹笼罩天空，宛如子夜通宵后枯瘠的眼，亦渗进我的瞳，夜褪之后，纯雾取代炫彩继续湮灭城市，而我的眼却从此种下血红。黑夜隐没进我的脸，一心黄之下，我的泪，我的眼，无人得见，徒留唇边的一抹咸，首次第，我的心于清凉的雨夜亦如此快爽，挚爱的半面妆，将惆怅勾勒得致密又完全。

微风吹幽松，近听声愈好。雨水趁着夜色矜持地下降，宠霖着巨大的垃圾场，她的新欢是泛泛的如此，败露了雨的饥不择食，像是流放自己放荡的囚徒，想必她定是倦了穹宇的爱恋，急于坠入凡间。然则，她却是最自由的囚，即便风吹散，连点亦成面。惟有在亮处的玻璃窗上方会望见她的羞怯与腼腆，她们密密匝匝的贴附在上面，玉颜丝毫不逊银河里的繁星点点，为荒唐的尘间娓娓讲诉着天宫里的动人故事，情深，便化为一滴泪，永远地深埋在亘久的世间。

雨水倥偬，红尘匆匆，激荡的雨声似极了动荡的世界，富人的玩世不恭，小人的奸邪诡计和旁人的冷眼轻蔑经已组构了人间的林林总总，惟用静漠的眼光去回应，才会恒久冻结心中纯白的冬，自心须静，如同斧子一般，愈磨愈利，磨逝岁月的同时亦磨平了心内的棱角。一根又一根行走的肉尸，他们的血早已冰冷，组织已然僵硬，每一个细胞蕴涵的皆是不可告人的阴谋和趾高气扬的聪明。眼对这般，自心还需广漠，淡漠，恬漠，漠然处之。

孤夜寂清，漠雨含情，这样的天气，是极适合动笔的，然则我愚钝的头颅无论如何都拼凑不出更动情的语句，诚如梦想的王国离我咫尺，又差之毫厘。将瘦削的躯体置于杂乱的房，尽管竭力将心绪潜藏，孤独却依旧绽开在正中央。一束光将衔烟的手无限放大，似乎这一只鹰爪样的魔爪要把我惟有的一切都要掠走。烟首的红变成委靡的灰，折落，逐渐隐去，靛蓝的烟雾由鼻腔直逼肺叶，呼出之时，苦涩愈发明显，愁闷愈加光鲜，我知晓，搁笔之际，许是秋天。

林清玄说，作家比一般人幸福，因为留下了作品，因而保留了时光，镌刻了情感，使一切逸去的，留下了余音遗响，活色生香。是的，时间是生命的期限，生命是时间的显著体现，就像一出戏行将开场亦或散场的时候，一日之中，黎明和子夜是最宁静的，亦是最合适写作的时候，犹忆起孩提时代，每每受了欺侮或是被父母鞭笞之后，我都会逃也似的奔向图书馆，图书馆是人类心灵的补给站，是灵魂的净化地，亦是人类最后的碉堡，之于我，是青春的寄托，她让我的伤害无所逃遁，靠在未开封的书堆上，铅黑滋进汗液，却洗刷了我的心灵。当托起书籍的时候，身上和心内的伤竟再也不觉，是书，给了我爱的温存。

不再需要安全感的时候，便是自由。

唇，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