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衣记趣

2008-06-07 09:42 | 作者:晨暮随心 | 散文吧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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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衣就是给书包上的书皮儿。大师孙犁于70年代初期,曾用很长时间,利用所得废纸,包装发还旧书,偶有感触,虑其无伤大雅者,亦附记之,在以后的岁月里,大师依然对自己的书进行包装,同时在书上记录一些文字,这些文字简约至极,后来对这些文字以书为目,汇集出版,这就是著名的《书衣文录》。

书里的两则文录,印象颇深,一是《菜根谭》,大师写到:我不喜欢这类书,以为不过是变样的酬世大观。既非禅学,也非理学。两皆不纯,互有沾染,不伦不类。这是读书人在处世遇到困扰时,自作聪明,写出的劝世良言及格言之类的东西,用之处世,也不一定行得通。青年人之所以喜欢它,也是因为人际之间,感到困惑,好像找到了法宝,其实是不可靠的法宝。当时全国都在推崇这本从日本归来的书,我也买了,也看了。书其实并非没有道理,尤其是里面的两句: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看天上云卷云舒,我就十分喜欢。但大师的话现在看来真是过来人语。想来想去,还是大师说的对,何必给自己定下什么条条框框呢,别人的东西永远是别人的,别人发现的道理,也不是你的,循规蹈矩未必就是好事。只有自己感悟到才是属于自己的。我认识个写散文朋友,他在其散文集的自序里有这样的一句话:想喝酒就喝酒,想放屁就放屁。好一派洒脱形象。话虽有屁掺杂,但确说到了点子上。再就是《唐玄序集王羲之书金刚经》。这则文录里,作者说,他给一位朋友写了一幅字:如露亦如电。朋友不知道出处,作者也只知道是佛经里的话,但亦不明具体出处。当买到此书后,在书的最后,发现了这句话。其实那是《金刚经》里著名的偈子:一切有位法,如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我看后不禁沾沾然自喜,因为我很早就知道这个偈子,也知道唐寅唐伯虎因为此偈取号六如。由此得知,哪怕是大师也有用力不到的地方。同时为大师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境界而油然起敬。

孙犁是大师,一生布衣疏食,最爱喝玉米粥。在大师级的人物里,有给书包书皮儿兴趣的,好像只有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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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上过学的,大凡都有包书皮儿的回忆。这种回忆往往追忆到上一年级的时候

我记得那是个天,刚上一年级,发新书了。我第一次闻到一种特别好闻的味道,于是不住地闻,如果散发出如此迷人味道的不是书的话,我真会吃一口,就和我儿子小时候吃了一口水果味的橡皮一样。中午放学后,抱着书直接跑回家,跑到屋子里把书打开,鼻子贴着书贪婪地闻。之后哀求二姐给我包了书皮儿。整个小学到初中时代,每次课本刚发下来,都是要先闻书香,之后包上书皮。高中以后,同学都不包,我也就不包了。但书香是要闻的,有时即使上课,也会不自觉地把书打开偷偷地闻闻。我发现很多人多爱闻新书味道,清新无限,沁人心脾,那是世界上最好的香味。发了新书和后来买了新书,先把书打开随即把脸扑上去深深地闻那书香,这习惯一直持续到汉字激光照排系统的出现。忘记那是买了一本什么样的书了,我突然发现,新书再也没有了那熟悉的味道。我后来知道,那熟悉的味道本是油墨散发出来的香味,不是正规意义上的书香,更不是古人说的书香。现在印刷不再用原来的墨了,所以这种味道以后估计不会再有,但我将永远记着它。当年上学的课本至今还保留着一些,他们的香味早已经散失殆尽,书散发出来的是发霉的旧书味道,但我给它们包的书皮儿依然完好保留,其中有本上初二时用过的《中国历史》,后面有我画的一只小鹿。我那个时候没有见过鹿,也不知道是怎么画出来的。现在看来,那东西好像是鹿,不过也像是狗并且还有兔子的影子。

3,

我现在书橱里的书,包着书衣的占很少一部分。原因之一,原来包过书衣的,现在因为有了比较像样的书房,便把那书衣给脱了,这样一来,书在书橱里放着美观也好找。比如那套58元中华书局标点本《资治通鉴》,进书房不久我就把他们的书衣脱下了。记得十分清楚,那是我1986年用“土地法”的宣传画包上的,那是很好的纸张,十分适合包书衣。20本书,我包了大概整整半天。当我把它们的书衣脱去后,书依然是容光焕发;原因之二,有的书买来的时候原本包上了,但看后又脱去了,这样的书很多;原因之三,有的书不值得包,比如一些流行的小说;原因之四,有的书随着时间的流逝,虽然依旧喜欢,但已经提不起看的欲望,也就没有包书衣的必要了,比如《红与黑》、《简爱》。

现在有书衣的多是淘的旧书,或是新的已经看过但自己感觉还会再看的书,前者比如四十不言帮我淘的《红楼梦资料卷》、《三言两拍资料卷》,后者比如中华书局新版《庄子》和戚序本《红楼梦》。

更有一些新书,根本不用包书衣,买的时候就有一层书衣或书套。至于原来所藏的旧书,有的有本来的旧意,是自己熟悉的模样,看上去心里痛快,所以不包书衣。

最需要包书衣的旧书是:书内根本没有人看过,但封面或书脊已经坏损,这样就必须要给其包上书衣的。

包书衣是乐趣,先把书的尘土拍静,用橡皮等工具把书擦干净,如果是太久的书就要动用毛巾或肥皂了,这是功夫,用力大小,沾水多少都凭自己的感觉,对那些有损坏之处,用浆糊和纸条小心粘好。等把书完全收拾好后,乃用上好的牛皮纸进行包装,现在包书衣崇尚简单,直接包上即可,但一定要平实熨帖。和学生时代不一样,那个时候,往往还要把包书的纸反折一下,包出来漂亮的四个角来。我对自己包书衣的水平还是有点自信的,最起码我自己对自己满意。把书包好后,用剪刀把儿或钢笔把边角捋实,之后用毛笔或钢笔写上书名,这也要凭自己的感觉,写书名的方位准确与否直接影响书的美观。我一般都是竖着写,之后在书名的左侧用烟盒类的硬东西比着画一竖线。最后,钤上红印,眼前便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包书衣的过程是细心而有步骤的劳动,这真是件十分惬意的事情。其乐趣,不足为外人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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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新分来一个实习的女大学生,学法律的,清秀、文雅、礼貌,听MP3之余,偶尔翻着白眼跟我叫声叔叔。让她管一些内勤工作,但主要任务是装订卷宗。卷宗的封面是很好的牛皮纸,也是我现在包书皮的常用纸。前几天得到一部心爱的书,就是那套我久求方得的《大波》,馆藏书,煌煌三大本,我将是这部在图书馆沉寂多年小说的第一个读者。但书的封面已经陈旧,便决定给其包上书衣。当我把书收拾干净后,正好手头有点事情,便问那位实习的学生,会包书皮儿吗?她爽快地说,会。于是我便把书给她拿了过去。整整有两个小时,我看她包书衣的样子,好像是在和书进行着搏斗。终于她把包好的书给我送过来了——我本意是想让她给书穿上一件紧身衣,她却给三本厚厚的书分别披上了三件宽大的法袍。她嗫嚅地说,叔叔你看行吗。我把书接过来一看,感觉鼻子有点歪,马上正了过来。连声说不错挺好多好捏。我心里想说的是:包的介是狗蛋汤啊。

哎,让我说什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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