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牛

2011-05-14 18:05 | 作者:艾山前 | 散文吧首发

文艾山前

憨牛,按庄亲庄邻论,我叫他哥,他是和俺同村的,其实他不憨。

他是俺村的一个剃头匠,由于他的脚是先天残疾,走路不方便,不能干重活,他父母便给他找个师傅学理发,从我记事时起,他就成天挑着一头冒着青烟的剃头挑子,走村串户,给人剃头光脸,挣点小钱。人家小伙子们都孬孬好好找个对象结婚成家,可是他都快三十了,他的床那头,还是和他,成天挑着的剃头挑子一样,这头火热,那头冰冷,连个捂脚的老婆都没娶着。家里人都替他愁得要命,可就是没有人给他提亲,眼看着是要打光棍了,可巧,有一好事之人给他介绍一个女孩子,可把牛哥喜坏了。

给他介绍的对象,离我们这不太远,就在邳城镇的城西村,女孩有十九岁,长的很漂亮。就是脑子有点不正常,老家话叫憨子,医学上叫神精病。听说是因为她在邳城高中上学时,谈恋成功,受刺激,所得的病,家里人带着她,跑东跑西,各大医院都看过,钱也花光,也没看好,成天关在家里,不当人看,受罪。那好事人就把她说给了牛哥,牛哥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挑选的余地,娶个憨媳妇,总比打光棍强一点吧,牛哥也就答应了这门亲事。

阴历四月初八,牛哥就用自行车把憨子驮了家来,也就算成了亲。刚来时,我们都去看热闹,那女孩一头蓬乱的头发,呆滞的眼神,“呵呵”的傻笑,人很消瘦,隐约能看出是一个标准的美人。可是,她看到很多人在看她时,她就不时的向人吐唾沫,嘴里“妈妈”的叫,还“养的,养的”骂人。惹得我们都大笑,她看到我们笑她,她就大声的“养的,养的”向我们冲过来,吓的人“忽啦”一下都跑开。牛哥在后面就追过来,拽过她的胳膊,像牵狗一样,用力的拉扯着,一点也不温柔,“憨子,回家,回家,憨子”说着就把她拉进家门。

自从成亲后,憨子也像中了邪一样,可听牛哥的话了,她给牛哥叫“妈”,成天跟在牛哥的屁股后边,像小孩一样,口齿不清,怪腔怪调的叫妈妈,谁要是看她,笑她,她就“养的,养的”骂你。

日子过得很快,过了年,开罢,当大地回暖,百花盛开,天气暖和时,憨子居然给牛哥生个胖儿子,可把牛哥的嘴笑歪了,剃头一律免费十几天。按照老年人的讲法,小孩是不能吃她妈妈的奶水,说什么吃憨奶,往后小孩也跟着憨,所以小孩就不让憨子喂,也不让憨子抱,全部由牛哥的老娘来照看小孩。刚开始憨子还围着孩子转,转了几天后,她趁婆婆不注意,抱起儿子,就给奶吃,婆婆不愿意,她就“养的,养的”的骂。她婆婆出来讲给人听这事时,没有一个人相信,憨到那样了,还会喂孩子,倒经常看见憨儿子,浑身是屎,憨子在旁“呵呵”傻笑,惹得牛哥和她婆婆打骂她。

第二年,憨子又生了个女儿,这下村里的计划专职坐不住了,经常到她家来要超生费,她家没有钱交,最后就被计划专职,用乡计划办的小车拉到邳城医院去做结扎绝育手术。可怜的憨子吓的躲在牛哥身后浑身发抖,“妈,妈”的直叫。等到上手术台时,她的憨劲来了,她一把薅掉主刀医生的眼镜,把主刀医生的脸抓的稀烂满脸流血,打翻手术室里的器具,边“养的,养的”大骂,边追打护士,吓的医生和护士都跑了,手术也没做。从那时起,只要憨子看见计划专职,她就一边“养的,养的”大骂,一边往上冲,抓到哪里是哪里,摸到什么是什么,就乱打,没轻没重的狠的要命,吓的计划专职每次见到她,都绕着她走。

等到憨子的儿子上学时,小学校更成了憨子的乐园,她经常给儿子送来好吃的,都是她偷来的,像什么,瓜桃梨枣,花生,玉米桔,只要她知道好吃,她就送给儿子吃,全不顾什么上课还是下课,每次都惹得宽容的老师和孩子们大笑。孩子们都说憨儿子有个憨妈,可谁知,憨子的儿子反到说“你们妈妈才憨,俺妈不憨,你们妈妈不疼你们,怎么你们妈妈不送好吃的到学校来给你们吃,俺妈不憨,那是她疼俺。”惹得我儿子放学回家也让他妈妈学憨子,往学校里送好吃的给他吃。

那年憨儿子十岁左右时,他和很多小伙伴在村前的龙凤鸭河里洗澡玩耍时,叫憨子看见了,憨子找了条树枝,站在河边冲着河里的儿子“养的,养的”骂,儿子爬上岸,她就用树枝狠狠的抽打儿子,吓得那些小孩都乱跑。我们大人都不敢上前拉一下,我们都认为她憨劲又来了,可当儿子边哭边说了句“妈,我不敢了,下次我不敢来洗澡了”时,奇迹发生了,刚才还狠狠抽打的憨子,忽然停了下来,扔掉树枝,拥着儿子“养的,养的”轻声骂起来。这场面,我们在场的大人都惊呆了,谁说她憨的,她不憨,她那浓浓的母爱是发自内心的,只是不会表达而已。

后来,我出去做生意,关于牛哥和憨子的事情,知道的断断续续,每次回老家,才听父母聊起他家的事。现在街上的理发店开了很多,牛哥的生意一点也不好,一天也不剃一个头,好几年前就不干了。他们又不能干活,也不能打工,牛哥就带着憨子到江南大城市要饭去。人家看到他俩的那个样,都很同情他们,穿的,吃的,喝的,都能要到,比在家享福多了,最主要的是能要到钱,听说牛哥都要发了。据牛哥酒醉透漏,他在南京,上海要饭,别的不要就要钱,每天最低也不低于80元,两百三百常有的是,比打工上班强多了。几年间,牛哥就盖起前后平房,日子特滋润。只是村里的人不知从何时起,叫他憨牛,叫他老婆为憨牛家的了,反倒把牛哥叫成憨子。那憨媳妇还是那个样,只会跟在牛哥后面叫“妈”和“养的,养的”骂人。

今年春节回老家过年,年初一,吃饱喝足去爬艾山,刚出村,正碰牛哥一家人,也去爬艾山,我忙去打招呼,说点吉祥话,便和牛哥聊了会。牛哥得意的笑着和我说:“大兄弟,你看前面那一对就是我儿子和媳妇,去年天结的婚。女儿也定好了”。我忙说:“大哥,好福气”。还没说完,憨嫂子在旁边又“养的,养的”瞎叫起来,吓得我女儿往我怀里钻。

我三岁不到的女儿怯怯问我:“爸,她好奇怪”。“那有啥奇怪的,你叫她大娘”我说。儿子在旁笑着补充说:“可可,你叫她憨大娘”。“爸爸,为什么叫她憨大娘?”“因为你牛大爷是憨子,所以你才叫她憨大娘”。

其实在我心里憨子她一点也不憨,她和天下所有女人一样精明,善良,充满母爱,也能孕育幸福的一家人,她很伟大。

真的,女人真的很伟大!无论高贵的还是平凡的,健康的与疾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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